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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方斐才知道,杨远意嘴里的“老”是薛定谔的“老”。想赖床了,就是年纪大受不得刺激,等要脱他衣服——

“我可没说过精力不够”。

刚从前夜狼狈中脱身,衣服没穿好两分钟,再次被杨远意狠狠压在床上搓了好几个小时。满足与疲倦一同卷着他们沉浮,等终于结束后方斐浑身酸痛,手指都动弹不得,抱着枕头没抵抗过困意,闭着眼,又坠入沉眠。

但反复做梦,睡也睡不安稳。

他在虚无的荒野中没有目的一路狂奔,身后是大雾,身前是雪地,方斐不知从哪儿来的恐惧占据着他,驱使他只能继续跑,接近极限,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雪是热的,发腥。

他呼吸一下子停了停,猛地睁开眼。

然后受到二次惊吓,几乎贴在脸上的距离,杨远意视线直勾勾地黏着他。灰蓝眼睛本来就冷,距离这么近,仿佛噩梦中的雪原和雾混杂着往他呼吸中钻。

方斐心跳差点原地飙到150,推杨远意:“你干吗靠这么近!……”

“看你睡得不安稳。”杨远意顺从他的力度,重新变成侧躺搂着他安抚的动作,但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怎么了吗,做噩梦?梦见什么了?”

方斐点点头,看不懂他为什么谜之兴奋:“……比较无聊,就一直跑。”

杨远意:“然后呢?”

“然后就……就醒了啊,都是这样。”

“醒了会记得吗?”

“会,有些也记不得。”

“突然间就被吓醒?”

“大部分时候是……也有时候强迫自己赶紧醒。”方斐答了太多,忍不住问,“杨老师,你没做过噩梦吗?”

平常的问话却让杨远意愣了愣,他神色看不出剧烈的情绪起伏,可显然有点迟疑。

方斐不知是否察觉,手指勾勾他下巴刚冒出的青茬:“杨老师?”

小动作让心口蓦地塌下去一小块,杨远意回神了。

“哦……”他慢吞吞地点头,承认了从不为外人所知的一个秘密,“我很少做梦,就算有意识也是睁眼就忘了,噩梦么,连有没有做过都不记得。”

分明算是好事吧,但方斐莫名听出一丝酸楚和无奈。他感觉杨远意有点失落,贴过去,想让他亲亲自己。

杨远意如他所愿地单手捧住方斐的脸。

两个人沉默地吻了一会儿,给寒冷的日子里欲望膨胀出的狂乱补了个温情的结尾。腿在被子下叠着交缠,杨远意单手搂住他的腰心不在焉地揉。

“今天还要不要出门?”杨远意问。

方斐虽然很想和他躺一整天,但还记得有正事:“晚上的戏也不拍了?”

“放假嘛。”杨远意懒懒散散地抽出在枕头下压了大半天的手机,刷几下,屏幕凑到方斐面前,“闵红棉昨天就连夜去锦城潇洒了,估计很晚才回来。这还拍什么?”

方斐语塞,僵硬地“啊”了一声。

杨远意半搂着他,偏过头:“想出去走一走吗?或者继续睡?”

语带戏谑,方斐听不下去了,耳朵通红地翻身起来,捡起地上的毛衣胡乱套。静电摩擦,头发炸起来毛茸茸地逆着光,是只柔软的刺猬。

“那要不要今天去看石刻?”方斐半扭过头,“之前说想带你去。”

冶阳石刻临江凿建,依山傍水,都是佛像。最远的年代在北宋,明清的也有,最有名的是一窟千手观音像和一窟卧佛。

从城区开车出发,不到半小时就抵达了。在当地尚算小有名气的景点,但放眼全省或者全国就有点不够看,加上江畔风大,景区最外面门可罗雀,停车场成了附近老年人们的晒太阳大院子,坐在一起用方言大声谈天。

方斐没想到天气会这么好,阴雨居多的冬季,快下午五点了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澄澈天空中,简直可遇不可求。

他们停了车,选了临山的一条步道穿过老街先去看卧佛。

老街也都是老人,偶尔飞快跑过一只田园猫,旧房子里传来电视机播报新闻的声音,瓦片镀上了阳光,纵深街道,远处青山轮廓朦胧,无处不透出属于小城的宁静。

杨远意拍了几张照片,让方斐走在前面,捕捉他的背影。

他疾走几步,自然地捉住方斐的手往自己外套兜里揣,十指缠着,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辨认方斐的指纹。

大约也因为特意来这儿的游客不多,石刻没有做大刀阔斧的毁容式修复,除了山崖迎风处的几个窟,大都保留着数百年前的风情。

彩绘褪色了,只有少部分的蓝和靛青保留,赭石蒙着一层灰,金色更是早就落光。虽不如刚落成时金碧辉煌佛光普照,但时光流逝,佛陀与力士注视日复一日的东逝流水,四季轮回的草木枯荣,眉目间萦绕有说不出意味的悲悯。

卧佛窟前,人只到佛头的一半那么高。

站在这儿越发真切感到人生渺小如沧海一粟,最终会消散在风中。

方斐以前常来玩,读高中后开始厌恶整个普洲就再也不到这里了,半山腰的寺庙,熟稔于心的石刻都成了牵绊他的东西——只要不想,就不会在乎。

但带杨远意重新出现,想来到底把这里当成了一个最贴近于少年时代的梦境。

“很漂亮,我之前堪景时这里在修缮,没开放。”杨远意说着,遗憾没有深度开发,“其实旅游可以做得更好点,像刚才我们路过的几个窟都风化得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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