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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入睡,天蒙蒙亮的时候杨远意猝不及防地惊醒。他不怎么做梦,偶尔做梦也不记得内容,只觉得好像一下子被谁掐着呼吸,于是眼睛猛地睁开了。

身畔残留一点体温,随着杨远意掀开被子的动作顷刻消散。

方斐已经走了。

杨远意撑起身坐在床头,睡眠不足是他的常态但没有哪次让他像现在这样从脑子到身体都泡在海水里一样,失重感明显,疲倦也如影随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眼睛适应了黑暗,杨远意看见床边散落的衣物,空酒瓶歪在沙发中,杯子则跌进地毯与墙壁的夹角,处处写满荒谬。

杨远意起身穿上一件衣服,把空杯和酒瓶收拾回桌面。

就在不久前,他和方斐接了最后一次吻。

一开始的确是在单纯喝酒,为了让平时拍戏的方斐得到放松所以杨远意把家里的酒带到了榕郡,放在方斐房间的冰柜中。他挑了一瓶麦卡伦,玻璃杯中放一颗冰,琥珀色液体浸入其中,香味偏甜,有着腻人的奶油味。

方斐不会喝酒,他有心事时话更少,就一个劲儿端起杯子猛灌。

杨远意不劝他喝慢点,同样的不好受,他们都没有碰杯就各自沉默地喝了好几杯。杨远意接受度良好,这对他平时并不算什么,但他抬起头,看见方斐眼神有点涣散。

不至于喝醉,微醺反而是最美妙的境界,放大感官每一丝微妙变化,飘飘然地往上升,于是情感也跟着变得脆弱敏感,好似平时压抑的糟糕沉闷都能随之宣泄出来,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果——去他妈的,滚!

第四杯下肚,方斐撑着额角,半趴在床边,突然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杨远意……”

“嗯?”蹲下身,在方斐面前看着他。

青年有一张见之不忘的漂亮的脸,眼瞳漆黑,这时目光微微地失神,好像无法聚焦一样散开了,灼热地覆盖着他。

方斐单手盖住了半边脸,很懊恼的表情,嘴唇下撇。

他喃喃,像在自言自语。

“我喝多了,杨老师,我站不起来……”

心脏塌陷,杨远意几乎想立刻吻他。

他往前凑了凑,呼吸接触到方斐的前一秒正要闪躲——

方斐突然用力抱住了他。

于是纠缠似乎是顺理成章,没有谁提起,但两人都知道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吻格外凶猛,胶着升高的体温不停缠绕,杨远意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溺水似的呼吸困难,恨不得窒息了就不用面对没有他的下一个黎明。

他们情意最浓郁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每一秒钟的表情变化,随时接吻,嘴唇红肿了才罢休,但这天却默契地选择了后背的姿势。

杨远意深深地、虔诚地以额头贴向方斐肩胛,听他心跳愈来愈快。

按住胯骨,直到两个人都痛得闷哼出身。

没有情话和调笑,他们在沉默中做完,各自躺到一边。

杨远意习惯性地想搂住方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微热的体温会因为亲密接触更暖,生出难以形容的依恋。只是手伸到一半,方斐像预料到他的心思一样立刻翻身躲开了,继续背对他,黑暗中他能看到方斐后背与颈侧自己留下的痕迹。

方斐皮肤白,很好留痕,但恢复能力却很快,不到三天,这些地方就会光洁如新。

他定定地看方斐,不知什么时候眼皮越来越重。

方斐走时,杨远意是有知觉的,他没说“再见”或者“你走的时候注意安全”,只是继续装作很困地睡觉,减轻方斐要面对他时复杂的情绪。

明明都说完分手了,酒也喝完了,礼貌道别才能挽留一点回忆。

他们不该做这一次,可惜谁都没忍得住半途而止。

黎明,晨光透过一小片未拢的白纱窗帘,缓慢照亮满室狼藉。杨远意透过风掀起的片刻清朗,看见远处海面温柔地闪烁着银光。

他忽地想起了前三小时的梦境。

梦里也有一片海,沙滩像雪地,月光明亮,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往前,看不见地平线。可突然有个人从后面追上来,一把跳上了他的背。

杨远意条件反射勾住那人膝弯,还没来得及回头,侧脸先被响亮地亲了一下。

“阿斐……”

他在梦里笑着喊,转过头,心跳却猛地跳得很快将他吵醒了。

微微怔忪,杨远意忽地意识到: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记得自己的梦里有谁出现。

又过了大约一周,《落水》官方宣布男主角方斐由于身体原因退出拍摄。

消息传开,没有如想象中引起轩然大波。

方斐没有成名到那个地步,能一举一动轻易吸引媒体竞相追逐报道;再者《落水》这部戏目前最大的噱头是沈诀,只要沈诀不再撂挑子,另个主角演技凑合接得住戏就行,至于是谁,好像大家都无所谓。

3月,因方斐缺席停工10天的《落水》剧组迎来了又一次男主“阿江”的海选。

按照万臣云的要求,投递的录像剪辑在一起,快速播放,他会从中依据直觉选出进入第二轮面试的人。这种方式对导演的要求很高,纪录片出身的万臣云很快暴露出了问题。

他根本不会选人,或者说,不会选符合故事的演员。

万臣云选人没标准,只求顺眼,第一轮进面试的从表演学院大一学生到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都有,良莠不齐,没几个能达到杨远意的要求。

到了第二轮,杨远意要求他尽量从快,他就跟杨远意唱反调,故意说“你选的人不靠谱就不要插嘴我选谁”,搞得杨远意下不来台。

如此几次,杨远意就算是泥人也该冒出三分火气了。

他回到平京,拒绝去剧组。

归根到底是心结未解,只能努力工作来麻痹自我,可工作也陷入瓶颈,眼看投资方已经从“颇有微词”到“略显不满”,杨远意压力大得接连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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