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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昏暗的校门口?,她对着云嘉露出冰冷的笑?:“云小姐,我?很好,馨乐福利院的每个人?都很好,我?们每个人?都很感谢你,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云小姐,你现在还在做善事吗?”

后背的某块骨头突兀地发疼,一刺一刺,那是不久前在城中村,由于不想再给庄在添麻烦,撞到门上的地方,从城中出来后,云嘉觉得?不舒服,但可以暂时?忽略,直到这一刻,忽然疼到难忍。

回去后,云嘉在夜里发烧。

第二天除了家庭医生,心?理医生也来了,做完疏导,她轻轻关上门,跟云松霖和黎嫣说?,即使云小姐现在长大了,还是要减少这样的刺激。

“她的共情能?力太好了,她可以感受到很纯粹的快乐,同样,感受到的痛苦也会比常人?深刻清晰。”

云嘉讲这些事的样子?很平静,扭头过,甚至带点笑?意地问他:“你在云众工作这么长时?间应该听过类似的传闻吧?”

庄在陷在自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猜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云众,说?我?从小身体不好,长期受抑郁症影响,没有办法面对媒体之?类的传闻。”

庄在恍然说?:“我?以为都是假的。”

“也不完全假,虽然没有夸张到长期受抑郁症影响,但也是因为我?的性格问题,我?爸爸一直纵容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此?刻,庄在理解了。

让云嘉来经营集团事务,她未必做不好,她这样聪明通透,又从小在极优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为人?处世,不会缺方法手段,论天资,就远远胜常人?一大截。

但她会不快乐,再大的成就都不是她所追求的,也弥补不了与恶意周旋对她的损耗。

所以云松霖不忍心?,即使被各种流言侵扰,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只要他的女儿?活得?健康快乐,就再无所求。

如今才有点明白云松霖办公室的禅宗十牛图里的诗偈是什么意思,众器为一金,万物为自己。

早几年跟着黎辉应酬,没少见过各种各样的老板。

云松霖很不一样,能?在某个行业里承上启下的人?物,自然不缺魅力,也不止魅力,每次见云松霖,庄在总会想起云嘉,可能?是父女之?间的相似,生来高高在上偏偏心?怀悲悯的人?,的确很了不起。

那天在宠物别墅,小游告诉他,这个地方的由来。

云嘉刚上初中的时?候,跟她的爸爸说?,有人?喜欢开宴会,招待来宾,那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有人?想为这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开宴会,招待它们。

有人?要登月,有人?要潜海,有那么多的聪明脑袋着急脱离地面去探索未知,时?代需要大人?物,但也总要有人?去做一些微毫之?事,而我?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后来我?去国?外读书,收到雪芝寄来的信,是通过基金会寄过来的,因为她读的是西点学校,很快就毕业了,基金会给一批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办了一个特别成人?礼,就是走向社?会,回报社?会之?类的,她写了感谢信给我?,说?实话当时?拿到有点不敢拆开。”

在信里,她反复道?歉,对不起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说?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云嘉,当时?的环境下,她实在太痛苦了,但那些伤害她的人?却完全不忏悔、不愧疚,反而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让她失去眼睛后,却以正常人?的身份来嘲讽奚落她,这些人?太坏了,坏到当她试图去分析这些坏的合理性就会跟着一起坏掉,现实让她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能?怪谁。

只有云嘉是和她共情的。

云嘉可怜她,陪着她难过,看到有人?也不好受,她好像就感觉自己的不幸终于有人?负责,自己的痛苦有人?记着,没有轻飘飘地被翻过去。

她太傻,过了这么久才走出来,才得?以自愈,才明白云嘉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给她配义眼,找学校,一次次对她施以援手,一直在帮助她走到正常的生活里。

她的苦难本就是与云嘉无关的,但是她却用别人?带给她的怨气戾气,毫不感恩地回馈云嘉。

被恶意推进泥泞里的人?,却朝唯一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恶语相向,与那些恶人?何异?

信的末尾,她说?自己那些年实在错得?离谱,不求云嘉原谅,她已经拿到西点学校的毕业证,是自己选的专业,喜欢这一行,如今也从中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价值,做了一盒喜饼附赠,愿云嘉这一生平安喜乐,遥寄深深的祝福。

“当时?还闹了一个笑?话,因为基金会收到感谢信和礼物,要登记信息,然后才会统一安排寄出,时?间耽搁太久了,堂堂人?吃了两块,半夜拉肚子?,跑来敲我?的门,说?会不会道?歉是假,投毒是真,然后我?们找饼盒,发现那盒喜饼都过期了。”

但道?歉没有过期。

云嘉甚至觉得?很神奇,她小时?候做过那么多心?理干预,好像只是暂缓症状,长大后,她当然清楚地知道?别人?的不幸和自己没关系,但这个深受她喜欢的童年玩伴一生有残缺,她难免怜悯痛心?,多少心?理治疗也没用。

本质上来说?,她也不需要治疗,她并没有认知障碍,分得?清对错,不需要心?理医生一遍遍疏导自己,将?自己摘到远远旁观的角度来获得?短效的轻松,她需要的是雪芝能?够重新好好生活,那才是她心?底真正期待的。

所以当对方写信来告诉自己,她已经走出阴霾,真诚跟云嘉道?歉,致谢。

那个结,对彼此?来说?,才是真正的释然。

因是周六,西饼店的人?很多。

云嘉和庄在站在不远处,看着店里的一个年轻女人?,带着蛋糕师帽,围着咖啡色的围裙,热情满满地服务客人?,微笑?着介绍产品,利落打包,跟客人?说?好再来。

等客流少了一点,云嘉才走过去,把自己挑选的花送给她。

临走的时?候,雪芝要哭。

云嘉担心?她伤眼睛,故意说?如果每次都这样泪眼朦胧的,下次就不来看她了。

雪芝连忙破涕为笑?。

她拉着云嘉的手说?:“我?现在做东西很有样子?了,明年想着要开分店,你以后结婚,让我?来给你做喜饼好不好?”

云嘉抱抱她,答应下来。

从天水街走出来,两人?没有立马回停车的地方,沿街一直走,有微风吹过,彼此?也没有说?话,走到见海的地方,云嘉才畅快地深呼吸了一下。

下一秒,打寒颤,好笑?地瑟缩道?:“有点冷。”

庄在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云嘉肩头,替她拢一拢两侧的衣襟。

云嘉感受到衣服上属于他的温度,还有属于他的气息,低垂了眼睫。

“那你不冷吗?”

他摇头:“不冷。”

云嘉觉得?这个人?实在到没趣,教他:“你应该说?你冷,这样我?就会心?疼你,”

“不用。”他脸上还是那种不解风情的温淡样子?,动作却很突然,像是为了证明这个“不用”,握住了云嘉的一只手,叫她切实感受自己的体温,他没有逞强说?谎。

“我?一点都不冷,外套本来就是为你穿的,怕你会冷,我?却没有衣服给你。”

云嘉低头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他的手很大,完完全全将?自己的五根手指都包裹在内,绵绵不绝的温度自他的掌心?传到她的皮肤上,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手柔软温热地包裹住。

“那我?要是还冷呢?”

庄在没有说?话,松开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云嘉愣了一下,只感受到抱她的人?,低下头,侧脸贴到她脖颈间,亲昵的体温交汇,有一丝异样的小花火从心?底呲呲冒起,叫人?无由来地眷恋。

仿佛这样的相拥,她期待很久了。

毫无征兆的,他低声说?:“对不起。”

云嘉却知道?他在为什么而道?歉,但她今天能?告诉他这个故事,就说?明自己已经决定不再介怀。

“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笨蛋,现在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

云嘉没期待他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甜言蜜语,但也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我?行我?素,完全不管她拨乱反正的提示。

“我?想告诉你,那时?候我?不是因为不需要你的好意才推开你,我?需要你,很需要你。”

“那个宝石胸针你还喜欢吗?”

这下云嘉不止觉得?他不解风情,还觉得?他跑题有点严重,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喜欢。”

但什么叫还喜欢吗?云嘉正困惑。

庄在更跑题地问:“你知道?人?和物品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云嘉更加困惑,被他的节奏带乱,从他怀里分开一点距离,仰头看着他问:“是什么?”

“人?和物品最大的区别,是人?有属于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