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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上眼镜,埋头批改作业。

等他改完一个班的作业之后,摘下眼镜,去看手机。

虞寻:[谢谢老师。]

他和虞寻之间有段时间没联络了。

严跃顺着之前的电话内容,思绪闪回前几年。

虞寻还在西高的时候,起初让他头疼过很久。

缺课,缺考。

说好的升旗仪式,任命他当升旗手,第二天早上全校人对着迟迟升不起来的国旗发愣。

补考拿了年级第一,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说点什么,他迟到,赶在最后十秒钟从台下翻了上来,说了四个字“大家加油”。

办公室里。

严跃没忍住拍桌:“让你说点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虞寻不当回事地说:“鼓励啊。”

“……”

高一一整年,他都没抓到虞寻的破绽。

根本不知道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样,直到高一期末要进行第一次家访。这名平时说话不着调,什么也不肯透露的学生难得主动找到他。

“老师,”当时的虞寻穿着一身校服,站在他办公桌前,神色难得认真,“家访别来我家,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拆迁,刚拆完,现在住桥洞。”

严跃收起跟他开玩笑的表情,认认真真地问:“你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虞寻那时候毕竟只有十五六岁,平时再怎么装,骨子里那种少年人的执拗和自尊心作祟,半点不肯示弱,也不肯让人知道自己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我家里没人,”他最后说,“你来了也没用。”

第二次破绽,是在网吧。

网吧老板自己压不住事了,主动联系到他:“你们学校有个学生,整天睡我们这,已经快一个多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别真出点什么事,我们这也担不起。”

“但我肯定也不能暴露我网吧的位置,你们学校容易针对我,大家都互相体谅下。”

“他傍晚六到七点,会去趟洗浴中心,不过也说不准,不是每天都去,有时候他也去同学家,那个叫流子的,反正你要抓就去那边抓人吧。”

严跃:“……”

严跃在网吧楼下等着,果然等到虞寻从流子家里出来,正准备回网吧睡觉。

同时在等他的,还有一个男人。

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巷弄角落里藏着,藏了很久,连严跃都没注意到他。这一片有很多加装在楼侧的简易楼梯,铁的那种,锈迹斑斑。

在虞寻出现的同时,他也从角落蹿了出来,嘴里骂着脏话:“操——躲着我是吧,搬走了以为我找不着你?学校我是进不去,校外我还逮不住你吗,你们现在住哪儿?啊?操你妈的说话,她人现在在哪。”

等他更往前走了一点,严跃才看清这不修边幅的男人手里甚至抓了一把刀。

严跃平时都在学校工作,鲜少接触这种社会人士。

但他还是挡在虞寻前面,尽量镇定地说:“这位先生,他是我的学生,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说。你冷静点,把刀放下说话。”

“你让开,”那男人情绪状态很极端,“什么学生不学生的,赶紧滚。”

站在他身后的虞寻语气很镇静,仿佛早已经习惯,他波澜不惊地说:“老师,我处理就行。”

严跃:“你处理什么,我们可以报警,来历不明的这种人……”

虞寻打断严跃的话:“我认识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虞寻说,“但他确实是我姑父。我能处理,交给我就好。”

这种时候,严跃当然不能让自己学生挡前面。

但是虞寻没有给他反应时间,他从边上的杂物堆里随手抽了根铁棍,声音很低地冲那男人说:“聊聊是吧?”

“最好换个地儿,”他又说,“在这打你,容易扰民。”

他眉眼里藏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阴抑,有点无所谓,可以随时和面前这个人同归于尽的样子:“提醒一下,你后面是条死路,等会儿要是想逃命,可能也不太方便。”

虞寻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当然我也可能打不过你。”

“但打不过,也够把你送进去了。”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你敢的话,可以往这扎。”

“……”

严跃回想到这些,心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很快。

他心脏本来就有点不好,上年纪了,平时工作心思又重,顺手拉开抽屉倒了两粒护心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有气无力的两个字:“报告。”

门口站着昨晚在网吧上网一夜,眼下乌青的刘家宇。

刘佳宇敲完门,吊儿郎当晃进办公室:“严老师。”

“那个,我手机,”刘佳宇说,“马上周末了,能还我了吧。”

他又说:“我也不是想玩手机,主要是怕我家教找不到我,我这都是为了学习。”

“……”

严跃收他手机也只是警告一下,加上确实快周末了,他没理由继续扣着,于是说:“检讨写了没。”

刘家宇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昨晚在网吧光顾着睡觉了,忘了让他那位帅哥家教帮他写个检讨。

“……没有。”

但他说完,想到什么,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

那张纸拆开后,皱皱巴巴的,严跃多看了几眼才看出这是一张答题卷。

刘家宇腰杆不自觉挺直了一点:“虽然我没写检讨,但我写题了,你看看,都是额外给自己加的作业。我觉得这比起无用的检讨,它应该更有诚意。”

“……”

严跃接过那张纸。

严跃扫了一眼:“就对了两道题,你管这叫诚意?”

刘佳宇并没有因此自卑:“老师,这也不能否定我的努力。”

严跃头有点疼。

他放下纸,揉了下额角。

余光瞥见上面的批注,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但他也一眼感觉到某种熟悉感。

这字和云词的字很像。

但字数太少,也不能分辨,可能只是像而已。

刘家宇注意到严跃的视线,说:“这我家教出的卷子。”

他强调:“我们平时都通过手机沟通,在手机上学习,手机就是我的学习机。”

刘家宇越说,严跃头越疼。

他摆摆手,把手机拿出来给他:“下次注意,别让我再看见你在学校里玩手机,再见到一次,你这手机就等期末再来领吧。”

刘家宇用最快的手速把手机塞进校服裤兜里,生怕严跃反悔,并且在心底感激一秒那位带着试卷出现的家教。

“我家教,”刘家宇不知道怎么想的,感激并吹捧,“成绩好,还很帅。”

反正手机已经回来了,他放松下来,唠嗑似地赖在老师办公室里:“大学是不是很多人谈恋爱?到大学,谈恋爱就不会人老师管了吧,就像我家教,他就有对象。”

回答他的只有严跃铿锵有力的五个字:“赶紧回教室。”

刘家宇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这话题依依不舍:“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啊老师?到时候我上了大学,我谈十个八个,也没人逮我了吧——”

“……”

他就这么嘀嘀咕咕地出去了,只留下那张字迹和云词很相像的试卷。

严跃没忍住,又看了几眼,最后把试卷搁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