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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良方忧心忡忡地走了。

银筝从小厨房里探出个头,见陆曈把绒布收入医箱,靠过来小声道:“姑娘,苗医官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她方才想出来,正好听见苗良方的话,不免为陆曈担忧起来。

且不提翰林医官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单就以崔岷此人对平人的厌恶偏见,陆曈此番春试也是困难重重。

“是不是真的,去了就知道了。”陆曈提着医箱,起身朝屋里走去。

这一夜竟睡得很沉。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陆曈梳洗完毕。

方打开门,就看见银筝坐在院里的石桌前正打呵欠。

听闻动静,银筝转过头,起身走来,把两块热好的白糕塞到陆曈手里:“姑娘且垫垫肚子,咱们路上吃。”

陆曈愣住了。

太医局的春试地点同秋闱一样,都在贡院。考生却没有参加秋闱的多,毕竟医官医官,虽占着一个“官”字,到底不如真“官”体面。

开考时间是巳时起,陆曈卯时就起了床,中间两个时辰在路上已足够,再者,她想独自前去贡院,不想要杜长卿和苗良方他们相送。

一个人,她习惯一个人。

银筝见她怔忪模样,遂露出个得意的笑,过来挽她陆曈的臂膀,嘴里笑道:“姑娘休想抛开我自己独去,也让我送送你,我还没没见过京城里的春试是什么模样呢!也让我开开眼呗!”

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她手臂,仿佛生怕她一眨眼就跑了似的,覆在自己手臂上那一小块皮肤迅速温热起来,似乎驱散早春清晨的寒气。

陆曈怔怔看着停在臂上的那只手,过了一会儿,低头道:“走吧。”

“好嘞!”

马车是昨日就已提前找好的,就在巷口早早等候。

从西街到贡院,说近不近,说远却也算不得远,还不到半个时辰。陆曈在马车里同银筝吃完两块白糕,喝了些水,没过多久,就听见前头的车夫道:“两位小姐,到了。”

马车停住了。

陆曈与银筝跳下马车。

来盛京一年,陆曈还是第一次来贡院。来之前苗良方已与她说过春试事宜,先前也从吴秀才嘴里得知贡院布局,但当真正身处其中时,感觉又是不同。

已是初春,万恩寺山上的积雪还未化完,盛京的春柳却已经有了摇曳的影子。

贡院四周栽了细柳,才冒出青茬,一片嫩绿青葱。因去年秋闱一事闹得很大,贡院重新修缮过一次,那些飘扬的青色云雾里,门口矗立着两根巨大的朱红柱子格外醒目,其中一侧以墨字分别雕刻:宝剑动连星,金鞍别马鸣。

另一侧则刻: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

笔锋遒劲,意气飞扬。

这便是贡院的大门了。

门口有巡逻考官护卫,陆曈走过去,将春试的文牒给对方看,对方拿起册子翻看两下,上下打量陆曈一番,才对陆曈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

银筝不能跟着,只能在院外等候,握着陆曈的手有些用力。

陆曈安抚地拍拍她手背,背着医箱走了进去。

……

贡院门口,此时正站着些待考学生。

因时候尚早,号舍门也还未开。号舍前有一大片空地,以布幔搭起长棚,长棚下放了许多把竹凳供来早的考生休息。

竹棚下坐着不少提前到来的学生,一些坐着温习手中医籍,打算在开考前再多看几眼。更多的则是聚在一处,闲谈着近来轶闻。

为首的年轻人一身太医局学生特有的青布衫,正眉飞色舞地说起最近听来的闲话。

“听说今日春试里,有一个平人医工,还是个女子,你们听说了没有?”

坐在另一头正翻开医籍的男子笑嘻嘻抬起头:“我也听说了,那女子先前和太府寺卿府上董麟不清不楚的,董麟还和他娘闹翻了呢!”

“曹槐,你说的是真的?”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啧啧称奇。

太府寺卿的这位小少爷从小懦弱,将母亲的话奉为圭臬,整个盛京无人不知。如今却为一个女人与家里闹翻,实在惹人好奇。

“能让董麟反抗他娘,不知是何等姿色动人?”

又有人倨傲回答:“不过一介村野女子,妄想攀高枝罢了,为让董麟死心塌地不惜参加春试,将春试置于何地?你我进学太医局,应当耻于与此女同伍才是!”

太医局学生一向自视甚高,瞧不起那些平人医工。如今又听闻是为男人赌气才参加春试,难免心生轻蔑。

正说着,前方忽有人指道:“你们看……那是不是就是那个平人医女?”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

自号舍前走来一年轻女子,穿件半旧深蓝裙裾,背着只木医箱,乌发半挽,发间只插一简单花簪。

早春春寒未褪,浅色日光照在她脸上,若金阳微洒冰山冷峭,而她容色娟好,不言不笑,不疾不徐款款行来,颜色胜过三月春柳。

方才还讥嘲讽刺的年轻人们,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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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女子多高挑明艳,这女子身材纤细单薄更似江南美人,却又不如江南美人温柔婉约,如泠泠春雪、溶溶秋月,眉眼都带着几分孤芳自赏的冷艳。

没有半分讨好婉媚之气。

与众人脑中所想的轻浮之人截然不同。

陆曈走到长棚前,似乎也才注意到四周多出的许多人,脚步一停,抬眼看向眼前。

这群人看上去都很年轻,罕有一两个年纪大些的,穿着皆是圆领青色长衫,连身上所背医箱都是同样黄木刻丝纹箱子,似乎彼此认识,姿态熟稔。

只疑惑一瞬,很快她便明白过来。

这大概就是太医局的学生了。

医行推举参试的平人医工与太医局学生光从衣着就能很容易区分出来,而四周并无其他如自己一般的人。

想来今年参试者,只有她一人是“外人”。

正想着,冷不防面前传来一个声音:“姑娘?”

她抬眸,就见面前站着个青衫幞头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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