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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赵凛特意带宝丫去了首饰店买了她想要的银手镯。那手镯圆润,表面刻有浮花,戴在手上叮叮当当的确实好听又漂亮。

课后, 她和吴幼薇在编花绳,每动一下就听见清脆的铃铛声。吴幼薇花绳也不编了, 时不时盯着她的手镯看, 眼睛里全是羡慕。

最后实在忍不住, 小声的问:“宝丫,我能摸摸你的手镯吗?看上去好漂亮啊!”

赵宝丫偷瞄一眼讲台上的吴夫子, 趁着他没注意, 把手伸了过去。镯子触手清凉、洁白润亮, 贴在肌肤上显得那截手臂都越发的藕白细腻。

“你在哪里买的呀?贵不贵?”

吴秀才家有四子两女, 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四个儿子还住在一个宅子里没有分家。孙子孙女也多, 老大和老三都在念书,但没什么大的出息。吴翠微的爹就是老三, 她爹考了几次秀才都没考上,她两个哥哥也在念书, 虽然有阿爷教书补给, 但平日里也就够吃穿,顶多过年过节买点零嘴衣服鞋子之类的。那些花绳还是她娘做绣活剩下的, 她也有珠花戴,但像赵宝丫手上这样精巧的手镯肯定是买不了的。

赵宝丫小声说:“毓秀阁买的,十两银子,我阿爹今早带我去的。”

“十两?”好贵啊, 都够她两个哥哥两年束脩了,她眼里的羡慕更盛, “有个秀才爹真好,要是我爹也能考上秀才就好了。”但想想,就算她爹考上秀才,也是要先紧着两个哥哥读书,分到她手里的还是没有多少。

“还是你家好,只有你一个娃儿,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

赵宝丫摇头:“不对,我家有两个,星河哥哥也是啊。”

说到这吴翠微更羡慕了,明明何春生和赵星河都不是宝丫的亲哥哥,对宝丫比她的两个亲哥哥还要好上一百倍。

她哥哥就从来不会让着她,只会抢她的东西,惹哭她。

两个小团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台上的吴老秀才轻咳出声。两人立马闭嘴,手背在身后小身板挺直。

吴老秀才拿着一打卷子让前面的学生传下去:“你们到学堂也有一段时日了,今日就考考你们,都是最简单的题目。卷子发下去仔细审题,认真作答、不许左顾右盼、不许交头接耳,听清楚了吗?”

这还是小宝丫上学的第一次考试,她很兴奋,有种和她爹一起努力的奇妙感。

她考的很认真,然而事实证明,读书不是认真就可以。

是需要一定的悟性和天赋的。

散学前,考卷发下来了。何春生答得最好,字迹也最工整,尤其是最后一道以夏荷为题作诗。吴老秀才大加赞赏,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朗读了。

给了他甲等的成绩。

赵宝丫和吴幼薇成绩都是乙,不出彩也不是特别差。原本以为考的最差的会是吴金牛,没想到是看上去聪明机灵的赵星河。

字是狗爬的也就算了,整张卷子就答对了一题。

吴老秀才看着他的卷子直摇头,写了一个大大的‘丁’字。

三个人同样上学,同时听课,三种不同的成绩。赵宝丫怕他难过,在等家长来接的时候,跑过去安慰他。

赵星河盯着学堂外的大桑树发呆,没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宝丫妹妹,你爬到那棵树上去看过吗?听说我们学堂隔壁要搬来一个武馆,有空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吴幼薇拉拉赵宝丫的衣袖,附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完了,赵星河没考好,该不会是想从树上跳下来吧?”

赵宝丫惊慌,也伸手去拉何春生:“春生哥哥,怎么办呀?”

半年的功夫,伙食好起来的何春生已经抽条,比赵宝丫高出了一个头还有多。整个人也自信沉稳了许多,他道:“你放心,星河想什么也不会想不开。”

他就坐在星河后面,他发现星河压根不爱上课,不是在走神,就是手欠的在给宝丫妹妹编辫子。

等到了夜里,赵凛和赵小姑询问起小考的事,知道小星河考了全班最差。怕他难过,都安慰了他几句。

赵小姑道:“你赵叔叔从前读书也不厉害的。读着读着就开窍了,慢慢来就是。”

赵星河从饭碗里抬头:“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难过?”他淡蓝的眼睛眨了两下,显得无辜又困惑:“我又不想考状元,也不想当官,我只是陪宝丫妹妹去读书啊。”简而言之,宝丫妹妹要是不去,他压根就不会去什么学堂,听什么劳什子的课。

赵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实一点也不难过。

他读书从一窍不通到过目不忘,也是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甚至不是人人都会像他这么幸运,也不是人人都非读书不可。

赵星河读书的态度,赵凛是不想插手的,他把孩子带回来可不是想给人当爹的。而且,说不定哪天孩子的父母就找过来了,没必要去拧一头小牛。

之后,隔壁的武馆开业,每日都传来弟子们的操练声。赵星河就彻底忍不住了,总想爬到高高的围墙上看看。于是,上课的时候他不是肚子疼就是腿疼,要不就是眼睛难受。吴老夫子起初还被他忽悠过去了,让他坐到后面去休息。然后他偷偷溜出了门,爬上了院子里高高的桑果树,盯着隔壁武馆看得目不转睛,看到高兴的地方单手抱着树就手舞足蹈起来。

每次他溜出去,赵宝丫就忍不住频频往后张望,连带吴幼薇也没心思上课。趁着吴老夫子背过身去的功夫,几个孩童跳着脚往窗外看,看见挂在树上的赵星河时也忍不住想,对面究竟是什么。

这么过了十来天,学堂里的学生心思都跑偏了,课后就围着西边的高墙和那颗桑果树来回的转悠。

赵宝丫也好想爬上树去看看,她看着高高的树有些不太敢。赵星河道:“一点也不怕的,宝丫妹妹在前面爬,我在下面爬,我接着你。等爬到中间那节树杈上就可以坐下来了。”

赵宝丫被他说心动了,撸起袖子就开始往上爬,赵星河紧跟着她爬,时刻伸手护住她的腿。等何春生从吴老夫子那赶过来时,两个小家伙已经在树杈上了。

“星河,谁让你带宝丫妹妹爬树的,快下来。”何春生仰头,怎么一个不注意,就爬到那么高了。

上树容易下树难,赵星河是溜下来了,赵宝丫抱着树颤颤巍巍下不来了。一往下看就眼晕,瘪嘴要哭不哭。

一群孩童围着高高的桑果树想办法,吴金牛说他爬上去把人拉下来,吴幼薇说去找绳子,大家起哄说让宝丫跳下来,他们在下面接着。何春生扭头去找吴老夫子,问他有没有梯子。吴老夫子听说赵秀才的闺女在树上,赶紧跑来了,仰着脖子一瞧。

那桑果树春天刚刚修剪过的,光秃秃的树干根本没有着力点,这是怎么爬上去的?

学堂里没有梯子,吴老夫子就让学生搬来上课的桌子,然后自己踩在桌子上,举起手让她把脚伸下来。

赵宝丫尝试了几次,总算是安全下来了。一颗心刚刚落到实处,赵星河就被黑着脸的吴夫子喊到了偏房训话。

然后赵星河就被请家长了。

赵星河是不敢和赵凛说的,只能寄希望于赵宝丫。赵宝丫挨到月上柳梢头就期期艾艾走到书房,爬到桌边盯着她爹看。

赵凛翻了一页书抬头问:“怎么了?”

赵宝丫眼神闪烁,小声道:“吴夫子让阿爹明日去找他。”

赵凛:这是被请家长了?

次日,赵凛找到吴老秀才,才知道被请家长的是赵星河那小崽子。这都是什么事,自己闺女还没被找家长呢,先给他破了个例。

吴老秀才相当气愤,指着靠墙罚站的赵星河道:“竖子不可教也,这娃儿上课不听讲、下课找不见人,整日挂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影响其他学生读书也就算了,昨日还把你闺女带到树上去了,险些下不来。”

赵凛:“……”好小子,只字不提。

“看看看,对面习武有那么好看,还跑来念书作甚。赵秀才,你家这孩子老朽实在交不了,他也不喜读书,不若你把他送到隔壁武馆去吧。”再这么下去整个学堂都被带野了。

哦,不,唯独何春生是个坐得住的。

赵凛陪笑:“辛苦吴老了,孩子我先带回去教导一番。”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拎起赵星河的后脖领往家里走。

吴老秀才看他这架势,连忙道:“好好说,莫要动手。”

赵凛继续笑:“吴老放心,我不打孩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王八蛋压根就是厌文喜武,搁在这给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他自然不可能像其他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孩子不喜读书,硬要求着先生继续教。他把领回去后,郑重其事的问他:“你自己选,是要学武还是继续读书?”

清风徐来,朗朗天光下,小男孩的眼睛发亮:“我要学武。”

赵凛:“你确定?学武很辛苦的,比读书还要辛苦。”

赵星河大声道:“我不怕,男子汉不怕辛苦。”等他学会功夫就能保护宝丫妹妹了,吴金牛要是再敢欺负宝丫妹妹,就把他的牙齿打掉。

这小子身上这股子劲倒是有点像他小时候,赵凛眸色里带了点笑:“行,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学堂了,习武吧。”

赵星河惊喜,连忙问:“那明日去学堂旁边的武馆吗?我问过了,他们武馆一年只收一两的学徒费,比学堂便宜一半。”

赵凛露出个恶劣的笑:“没钱,去什么武馆,今后我教你!”武馆就是个花架子,学几年也未必能学到东西。既然要习武,就要学真本事。

赵星河浅色的眼眸在他身上转了几圈:“赵叔叔不是读书人吗?而且宝丫妹妹说你‘柔弱’,不会武。”

赵凛走到马厩边上,在他好奇又困惑的目光中,一掌把马厩边上的木桩给劈成了两段。然后又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片木屑,擦着他的面门钉进了身后的高墙内。

赵星河嘴巴张成了喔形,看他的眼神瞬间从畏惧上升到了崇拜。

赵凛挑眉:“要跟我学吗?”

赵星河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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