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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传话到翰林院时所有人都以为听错了, 一个从六品修撰怎么有资格上朝?

徐明昌走过来问:“公公,你是不是传错话了?”

小太监是认得徐明昌的,当即摇头:“哪能啊, 奴才听得清清楚楚。赵修撰赶紧的,其他大人都在长极殿外等候了。”

秦正卿担忧, 上前询问:“公公可知皇上让赵修撰过去所为何事?”

小太监也不知道啊, 敷衍道:“应该没什么大事, 赵修撰请吧。”

赵凛心里有谱,拍拍秦正卿的肩, 然后跟着小太监走了。

从翰林院到长极殿外走了许久, 赵凛只窥见层层叠叠皇宫的一角, 便感受到了它的恢弘大气与富丽堂皇。

不愧是大业皇帝住的地方, 连台阶都比宫外的高。

赵凛到达长极殿外时,那里早就站满了等候上朝的大臣。大臣们也喜欢扎堆, 一眼看过去派系特别明显,其余官员都有人搭话, 刑大人果然人嫌狗厌的被孤立。

还不曾走近,老远就瞧见工部李尚书拉得老长的脸, 以及各部大人调侃的笑声。他上前朝诸位大人行礼, 众人也很惊讶,听说是皇帝召他来旁听的, 大概就猜到为什么了,顿时调侃声越发大!

李尚书本来就不高兴,一看到赵凛的脸简直可以用发黑来形容。要不是赵凛那一家的饭桶,他何至于憋到半夜梦游去状元府搞破坏?一大早起来, 知道自己当着都察院和工部一众人的面撅腚偷树已经是晴天霹雳,来上朝被同僚嘲笑, 现在还要见到这个罪魁祸首……

真的谢谢了……

这人哪里是什么文曲星简直就是个灾星!

兵部尚书花大人调侃问:“李大人,受害者来了,你拔了赵修撰家的树也不说点什么?”

赵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树下官已经拖回去种了,飞檐也砌回去了,大门也安装上了。都是误会……”

李尚书冷哼一声不想接花尚书的腔:这帮老混蛋整日闷在京都太无聊,屁大点的事都能笑许久。他越搭腔,这帮人越来劲。

好在很快长极殿的大门打开,众臣立刻安静下来,排队入场。赵凛坠在最末,有样学样跟着往里走。等所有人都站定,大太监一声高唱,老皇帝端坐在高高的龙坐上。眯着眼扫下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开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理寺卿刑大人出列,铿锵有力道:“启奏皇上,状元府上失窃一案昨夜告破……”他把昨夜的事复述了一遍,当说到李尚书撅腚偷树时,长极殿上的大臣都极力憋笑,李尚书羞愤欲死。

“皇上,李大人府上床底下还搜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玉器银票。臣已经一早遣人去各个大人和富商府上问过,近期并未有失窃的事,这金银要如何处置?”

李尚书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冤枉啊,臣虽有半夜梦游拿东西的毛病,但从来都在自家拿,这些财务也是自己府上的,并未去外头偷窃!”

他话落花尚书立刻落井下石:“那李大人去状元府上偷盗怎么说?”

“臣,臣……”李尚书挖空心思的圆:“臣那是心系皇上交代的事,睡梦里还惦记着状元府上的工程,才会拿那些不值钱的建材!”

礼部苏尚书笑笑:“既然状元府上能去,保不准也去了别人的府上,只不过运气好没被发现罢了!”

户部陆尚书也附和:“就是,不然那些金银能平白生出来?”

其余各部的人陆陆续续发言,刑部顾尚书倒是没落井下石,说了句公道话:“还是得找几个李府的下人来问话才能下定论吧。”

一直没说话的徐阁老冷哼一声:“自己人的话如何做得了供词?依本官看,人赃并获,李大人偷盗的罪名就坐实了。大业律法,偷盗财物少者杖七十;财物超一百两者,徒一年,手臂刺字;财物数额巨大者,流放三千里,并服三年劳役。赃物一并没收,有主者归还,无主着充公。李大人偷盗的财物价值万金,虽是官也该受到处罚!”

徐阁老看向龙座上的老皇帝,深深一礼:“皇上,臣认为李大人应该暂撤尚书职位,在家静思己过,工部暂由工部左侍郎曹文旭顶上!”

他一开口,其余五部的人就不淡定了:他娘的,我们六部吵归吵,你一个姓徐的糟老头想捡什么便宜?

谁不知道工部左侍郎曹文旭是你内阁首辅的人?

这个时候,六部统一对外:“皇上,李大人就算犯错也该由右侍郎柳振青抵上!”柳振青好歹是工部自己的人。

双方就让谁顶替吵了起来,谁也没顾忌到还跪在地上的李尚书瓦凉瓦凉的心!

他还喘气呢!这群人当他死了吗!

坠在最后的赵凛远远的瞧着:原来朝堂也和码头一样,分帮派的,干架的时候一拥而上。只不过武夫用的是拳头,这群人喜欢逼逼。

六部有四大世家,其余两部也算二流世家,这么多人才和徐阁老那群寒门干了个平手。归根到底是不够团结吧!

“都给朕闭嘴!”老皇帝不轻不重的哼了声,争吵的两方人马立刻安静下来,低眉垂首做恭谨状。

长极殿内落针可闻。

赵凛看得有意思,冷不防被老皇帝点名:“状元郎,你是此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你说李尚书当如何处置?”

所有大臣齐刷刷扭头朝后看,就连跪着的李尚书也朝他看来。无形的威压逼来,赵凛双眼透着刚入朝为官的清澈和愚蠢,茫茫然的开口:“臣,臣还不懂朝中事务,但李尚书这几日为了臣的宅子尽心尽力,臣十分感激。臣认为,李尚书事出有因,不该以偷盗论罪。证物无主,又无人认领,停职有些不妥。不若将证物冲到国库,然后再让李尚书罚银抵罪,令其家人今后看紧李尚书即可。”

前一刻还恨赵凛的李尚书此刻都想扑过去抱着他痛哭了:没经过官场倾轧的新人果然善良啊,不像这般老家伙!

李家的饭没白吃。

赵凛说话,徐阁老和其余五部的人看他的眼神都颇为微妙:这新科状元竟然是个懂得感恩的吗?

还是个和稀泥高手?

他这回答正和老皇帝的意,六部和徐阁老一派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绝对不可能轻易的破坏。老皇帝是不想罚李尚书的,他只想要李尚书偷盗的珠宝冲国库,再顺带敲一笔。

这个赵凛太上道了,越看越顺眼。

老皇帝点头:“状元郎仁善,工部还有皇陵在建,此刻停职换尚书不合适。就按状元郎的主意办吧,至于罚银轻了恐朝臣不服,就三万两吧。”

刚松了口气的李尚书惊呼:“三万两?”这这这,也罚得太重了吧。

皇帝是穷疯了吧!

老皇帝沉下脸,阴恻恻的看他:“怎么,李尚书更想停职?”

李尚书心下权衡:民间买个员外郎都要万金了,尚书之位两万两算是赚大发了。

他立刻伏地谢恩:“谢主隆恩,臣回去就让家里凑银子。”

老皇帝很满意,打一棒子给一口甜枣:“李爱卿这梦游顺东西的毛病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等下了朝,朕让御医去给你诊治诊治。”

李尚书没有感动,只有心酸,还不得不再次叩头谢恩。

皇帝心满意足的宣布退朝,赵凛跟随一众大臣鱼贯而出。他从人群里看到李尚书的背影,疾走几步追了上去,恭谨一礼,甚是诚恳的道歉:“李大人,都是下官不是,您要不是帮下官修缮屋子也不至于……”

刚刚才承了人情的李尚书能说什么?

“不关你的事……”李尚书现在对他的态度很复杂,只能眼不见为净,匆匆走了。

赵凛在原地站了会儿,后背被人拍了拍。他转身,花尚书笑眯眯的看着他,他连忙行礼:“花大人。”

花尚书虚虚扶了他一下,甚是和蔼道:“赵小可不必多礼,本官年轻时曾在顾山长门下求过学,按辈分你应该称呼我一声师兄。”

面前的花尚书四十有五,续了短须,眼角一排笑纹。

对方客气话,他哪里敢真喊,只是跟着笑。花尚书继续道:“赵小可有空可以去花府坐坐,花府随时欢迎。”

赵凛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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