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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丫,去我书房左边书架上第二格的抽屉里拿个绣囊出来。

赵宝丫立刻跑了去,没一会儿就把绣囊拿了来。赵凛打开绣囊,从里面拿出长命锁,锁的正面雕着吉祥纹图案,背面刻着一个‘安’字。

“这是我收养他的第二年,辗转从人贩子那里弄来的。那孩子皮,担心弄丢了,就一直没给他。”他当时还以为那‘安’字是平安的寓意。

霍大老爷老泪纵横,起身,颤巍巍接过那把锁,声音哽咽:“这长命锁是安儿出生时我亲自打造的,锁里头是空心的,压着他的生辰八字。”他轻轻摁了一下长命锁的左侧,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一张发黄的红纸条露了出来。

霍大老爷把字条展开:“天禧十八年秋丑时一刻……我们霍家一直有这个传统,凡是新生的孩子都会把八字放在长命锁里,这样就能保佑健健康康长大……”他看着赵星河,迈步走了过去,“阿安,我是你舅舅阿!”

赵星河看看默不作声的赵凛,又看看瞪圆眼睛的宝丫,心绪乱了一阵。自从进了赵家,他就叫赵星河,从来没想过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也一点不想知道。

既然是忘记的,那就不必记起来。

慌乱过后,他看向霍大老爷,坚定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云时安。”说着也不顾霍家人热切的眼神,径自出了客厅。原本想回去自己的屋子,走到一半,转而又去客房。

“阿安,你就是阿安。”霍大老爷还捏着长命锁,正要追出去就被赵凛喊住了:“霍大老爷别追了,星河还小,突然认亲,他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同他谈谈。”

霍大老爷迟疑,霍大夫人先道了谢,强行拉着自家夫君走了。

犯了错的霍无岐立马也溜了。

等人都走了,赵宝丫看向她爹,情绪有些低落:“阿爹,星河哥哥要真是霍家小姑生的,就会离开我们家去霍家吗?”

赵凛起身,走到她身边,摸摸他头:“他本就是霍家的,只是不小心弄丢了到我们家住了许多年。如今他的家人找来了,我们应该替他高兴。”

赵宝丫抿唇:确实,谁不想有亲人呀,她应该替星河哥哥开心。

“但星河哥哥好像不太高兴……”

赵凛拍拍她头:“你回去补觉吧,我去瞧瞧他。”

赵宝丫乖乖走了,赵凛在府里面转了一圈,以为他会在客房,没想到最后在屋顶找到了人。大冬天的,北风呼呼的刮,那小子就穿着薄薄的底衣坐在冰冷的屋顶。耳朵都刮红了也不动,坐在那发愣。

赵凛踩着青瓦坐到他身边,训道:“你不知道冷啊?要发呆不会去厢房?”

赵星河不搭话,赵凛拍了拍他头。他抿唇,颇为委屈:“我去客房,没被子,还不如在这冷静冷静。”

赵凛乐了:“是我的过错,都忘记在客房放被子了。”他说完就陪着赵星河在吹冷风。

等了一刻钟,赵星河终于有点受不了了,咬牙问:“赵叔叔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想让我回霍家?”

赵凛侧头看他:“想什么呢?你又不是东西,说什么要不要的。你换位想想,要是你找宝丫七八年,找到后她不认你,你难过吗?”

赵星河倔强:“这不一样,我不记得他们。”

赵凛:“你不需要记得他们,只要知道他们是你的血亲就行。而且,你的梦想不是想当大将军吗?你生在将门,回霍家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赵星河:“不回霍家我照样可以成为大将军的。”

赵凛:“我相信你可以,但可以从中途出发为什么要跟着我从起点开始走?”

赵星河:“但是我不想离开你和宝丫,我想保护你们。”

赵凛挑眉:“什么保护?整日待在赵家和宝丫一起瞎胡闹?你都十一了,是个小男子汉了,需要长大的时候不要退缩。”他叹了口气,又道:“你赵叔叔我最近在京都得罪了许多人,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容易被人一锅端。你去霍家,好好努力,最好能成为你祖父那样的大英雄,大将军。成为我和宝丫的靠山,让我和宝丫为你骄傲才好。”

赵星河紧张:“赵叔叔得罪了很多人?”

赵凛点头,挨个数给他听:“工部的李尚书、兵部的花尚书、户部的陆尚书、礼部的苏尚书……前头他们还商议要弄死我呢。”

赵星河犹豫了:赵叔叔才来多久,六部就得罪了四部吗?

赵凛见他眸子乱转,心绪有所松动,也不想逼得太紧,拍拍他的肩膀:“你母亲肯定是希望你回家的,过三日是你母亲祭日,你先去祭拜祭拜她。等祭拜过后,再好好想想,反正霍家就在隔壁。

赵星河想了片刻,缓缓点头。赵凛起身,拍拍衣摆:“你也起来,下去补觉吧,别叫宝丫担心。”

等他一走,赵星河跳了下去,刚走到客房门口,就瞧见让人抱着被子过来的赵宝丫。

他轻声唤了句:“宝丫妹妹……”

赵宝丫把他推进了客房:“星河哥哥,你别想太多了,多几个人喜欢你没什么不好。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哥哥。你快睡吧,睡一觉起来我们去骑马。”

赵星河很听话的睡下了。

之后霍家大老爷日日派人送东西过来给赵星河,今日是他小时候用的物件,明日是他小时候喜欢的吃食,后日又是他从前穿过的衣物。

企图唤醒他丁点的记忆。

赵星河实在想不起来,然而,等他跟着去祭拜霍小姑时,看到灵位前挂着的画像时,莫名的熟悉感从心里升腾而起。

他曾经见过这张脸的,这张脸的主人很温柔的抱着他,唤他小安。

一股强烈的恐惧和酸涩感袭来,他不明白这情绪来自哪里,忍着不露出丝毫破绽回了赵家。当天夜里,他噩梦连连,梦里,一个病败的女人躺在床上,他就坐在床边的小榻旁,努力的想去够女人手。

女人不断的摆手,干裂的唇呢喃:“快把小安抱走,别过了病气……快抱走。”

他看着女人呕出一口血来,一群婢子婆子惊叫,小小的他哭着喊娘。

女人的眼还没闭上,他的脚腕上沾了温热的血,恐惧从心里蔓延……画面一转,一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第一次抱着他去逛夜市,到处是好看得花灯。男人买了一盏兔子灯放到他手上,然后把他放在了一条小船上,语气冷漠道:“小安,你别怪父亲。你不是想你娘了吗?你若运气好,会见到她的。”话落,狠狠把船往前一推。

小船晃悠悠往湖面的中央晃去,船底下破了个大洞,不断有水从幽暗的湖底涌入。对面的花灯映在岸边男人的眼里,他眸子黑沉沉的,看上去犹如深渊恶鬼……

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小船没入湖底……

强烈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浑身发热,整个人绵软无力……后来的后来他被人救起,又被人牙子卖到了南边一户人家。他挨饿、受冻、挨打……起初还会哭,时日久了,他渐渐麻木,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忘记了女人临死时的脸……

巨大的恐慌姜他淹没。

有个声音在喊他,温柔又慈和:“小安,起来了,快起来,母亲给你蒸蛋羹吃……”女人的脸和灵位前的画像重合。

赵星河醒来,周围一片漆黑,眼角湿了一大片。

他默默坐了起来,强烈的恨意在滋生……

那个叫父亲的男人他也见过,正是那前不久才远远见过的云亭侯。

门被人敲响,软软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星河哥哥,你醒了吗?”

赵星河抹了把眼睛,赶紧起身开门。门外,赵宝丫披着厚厚的冬衣,提着一盏小灯笼,问:“你怎么了,方才我起夜,听见你屋子里有哭声?”其实是猫猫把她蹭醒的。

她盯着赵星河红红的眼睛看:“你真的哭了?你是担心阿爹让你回霍家才哭的吗?”

赵星河摇头:“不是。”他深吸一口气,“我方才梦见了我母亲,我记起了许多事。”

“但我好难过……”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想哭。

赵宝丫看出来了,走近,伸手给了他一个抱抱,伸手拍拍他的背:“星河哥哥不难过了,你靠靠我,不难过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团棉絮。赵星河伸手回抱她,彻底绷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

看着自己养大、哭得特伤心的小狼崽子,站在阴影里的赵凛很纠结:这兔崽子,不知道男女有别,大晚上的干嘛呢。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狠心把他现下的浮木扯走。

好在,赵星河大哭了一场很快止住了,抹了把眼泪同赵宝丫道:“好了,天冷,你回去吧。忘记刚刚的事,我没哭,你也不许告诉霍无岐他们。”

赵宝丫认真点头:“星河哥哥放心,你刚刚没哭。”

赵宝丫回去睡了,门口的赵星河却不打算睡,他大步走到阴影里,水洗过的淡蓝眼珠看向赵凛:“赵叔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赵凛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星河:“听见你磨牙的声音了。”

赵凛讪笑:“你说。”

赵星河:“把霍家找到我的事让云亭侯知晓。”

赵凛讶异:“你想回云亭侯府?”

赵星河:“嗯,我要让云亭侯后悔生了我!”

赵凛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想报复云亭侯还是想报复云亭侯府所有的人?”

赵星河咬牙:“赵叔叔放心吧,我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不会牵连无辜的。陈慧茹和小蜜儿对宝丫妹妹好,我不会害她们的。”

赵凛沉思良久,久到赵星河以为他会骂他荒唐时,他点了点头:“行,明日一早云亭侯府的人就会知道,你做好准备。以云亭侯想儿子想疯的程度,只怕午后就会上门抢人。”

赵星河: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