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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贺予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洁白当中。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周围医疗监护器的滴滴声传入耳中,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怎么回事……他不是该被淹死了吗?

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手上戳着点滴,不方便起身,而旁边床头柜上则漆有医院的名字。

“……” 原来他是被送到影视城附近的综合病院了。

溺水昏迷前的事情迅速涌回脑内,撞的贺予一时有些发晕,轻微的脑震荡似的。

谢清显是精神埃博拉患者初号是用药最完全,活得最稳定的那一个…… 谢清呈瞒着他,什么也没有和他说。

谢清呈有许多要做的事情,他是一开始谢清呈就没有想要选择,后来又被第一个放弃的东西。

但是……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谢清呈的不对。

这个男人是会拿自己的生命去榨出价值的人,把自己的血泪都不放在眼里。对于这种人,贺予又有什么好再多要求的?

“醒了?感觉怎么样?” 失神间,旁边有个沉冷的声音传来。

贺于蓦地回头,见鬼似的,竟看到谢清呈掀了隔帘走进来。

谢清呈的脸庞有些白,血色不那么充足,但他的状况看起来比贺予要好的多,至少不是病号服,而且自由行走。

贺予惊了一下,沙哑地咳嗽:“你……”

谢清呈在贺予身边坐下。

贺予这下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这是个 VIP 病房。

“如果你要找其他人,比如你母亲的话……”

“不要。”贺予一把握住谢清里的手腕,将似乎打算站起来的人又拉回身边。

“我不找他们,我就要你。”

“……”

“谢清呈,你和我说在摄影棚里说的那些话……” 谢清呈沉默须臾:“你不会希望我为了那些话,把你谋杀在这里灭口吧。” 贺予瞪着他。

“那就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谢清呈因为没有溺水,只是着了些凉,所以人很清醒。

他低头看着贺予的脸:“这样对你我都好。” 贺予看得出谢清呈其实有点后悔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结果他们俩现在都还活着。

也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俩都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当时发生的一些对话,谢清呈现在不想再提,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酒醉胡言,醒来都会后悔,何况是生死关卖的倾诉。

谢清显看上去很平静,没任何波澜,打定主意要把这一章用三言两语揭过。

“是吕总发现了你不在,到处找你,有人和她说你去了摄影棚,她就带人赶过来了。”谢清呈简单地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确实就差一点点。”

“其实在他们设法打开那个门的时候,你已经窒息昏过了,但是溺水的时间不长,如果时间稍微再久一点,泄水抢救也恐怕来不及了。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谢清呈静默片刻,这样做了个总结。

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于戴着面具生活了,而此时此刻,他的面具已经在贺予眼前摘落,这让他竟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姿态面对这个少年。

他只能这样僵硬地把话交待完了,和往日一样冷静从容。

谢清呈并不想改变些什么,甚至近乎无情地想把面具又戴回脸上。

可郭襄见过了杨过的脸,再覆上假面,又还有什么用?

大哥哥的眉眼都已经被小家伙瞧得真真切切。

贺予坐在病床上,几缕碎发都是乱的。

他能预料到谢清呈的闪躲,但没想到谢清呈居然能够把自己的情绪处理的这么干脆利落,

就像剔除一段坏死的神经,切下一块无用的血肉。

贺予原本还沉在些许伤感和感慨中,这下顿时气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咬牙切齿地: “谢清呈,你……你难道就没有任何话想和我说吗?!”

“你刚刚和我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你还和我讲了没人知道的秘密,我现在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了。那你呢?你就一点点的改变都没有吗?” 谢清呈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从他们获救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等贺予醒来,自己一定会面临男孩子这样的逼问,所以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回答。

尽管最后那一刻,贺予和他说的话,多少给了他内心一些触动,但谢清呈是一个习惯了低感情回馈的人,更何况那时候贺予还说“讨厌他”,让他“独自活着”。

那他又不太会转变,他一个大直男,尽管心理学学术上研究的到位,个人情感上却純感的不行。

虽然他不能理解贺予为什么“讨厌他”,却要把最后的求生机会让给他,但既然贺予这么说了,那他也自然就收到了贺予讨厌的情绪。

不会去自作多情。

而且贺予这人对精神病人都是优先保护的,甚至有自我牺牲的精神。

这一点他从前见识过。

他想,贺予选择把机会给他,应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所以谢清显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了口.竟然是依旧能把贺予气死的讲道理的口吻——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撬开他一道口子。

结果他们从鬼门关回来了。

谢清显的防御界限就也重新打开。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谢清显用和孩子解释太阳为什么会发光的平静态度,对贺予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改变?”

“你从前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是什么人。”

“……”

“所以尽管你得重新适应,我却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自己的。”

“……”

“摄影棚里的事情,是你我都觉得命在回夕时才发生的,这和人在醉酒状态下因为冲动做了一些事,道理是一样的。现在情况已经回到了正轨,那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再被提起为好。”

“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谢清呈讲完了,觉得自己讲的还不错,于是直起了身子。

当然,他没有告诉贺予,在贺予沉入水中失去了意识的那一瞬间,其实他也随之从窄台上重入水里。

他见惯了生死。

但他怎么可能真的像冰山沉没时的 Rose 一样,冰冷无助地躺在夜幕下,在海水中,看着海洋之心沉没,火一般炽烈的男孩被冻成了无生气的寒冰。

那是个柔弱的女孩,是 Jack 的情人。

而他是个大男人,和贺予也没有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他们俩之间,只有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烂账。

他怎么能由着贺予这样。

贺予清醒时,一直用力抵着他不让虚弱的他下来,但贺予失去意识张开双臂沉下去之后,谢清呈深吸一口气,随之入水。

他把少年从冰冷刺骨的水里抱起来,抱到了那个还能呼吸到氧气的最后一方窄台上…… 或许正是因为这几分钟互换的时间,他和贺予,他们两个人最终没有溺水身亡。

但这些事,谢清呈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了煽情,何况小鬼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很差了,一个劲地要缠着自己,再多说一些,只会更增自己的麻烦,更加没法将生死关夹时两人发生的对话切割出去。

因此谢清呈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漏说的话了,于是道——“好了,你睡一会儿,然后就——” 这一次他没来得及讲完。

因为贺予是真的火了。

他醒来时的情绪还算沉和,对谢清呈怨恼中又有许多理解和伤心,谁知谢清呈一进屋就拨吊无情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大道理。

那架势,和之前在他家里给他看病打针时没有任何区别。

贺予又伤心又生气,火气渐渐往上窜,慢慢压不住,最后忽然发难,一把将谢清显拽过来,动静之大,晃的病床旁挂着的点滴液叮当作响。

紧接着他谢医生就被他直接拽到了窄小的单人病床上,还差点就压倒了贺予打着点滴的那只手。

谢清呈瞳孔收缩,没料到他这样,低声道:“干什么你!神经病?!” 贺予死死攥着他,不让他有任何的可能,能从自己掌心中脱出去。

尽管少年受的损伤比他大,此时此刻脸色还很白,嘴唇也枯干,还穿着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病号服。

但是这根本掩盖不住他黑眸子里洇染出来的血腥和凶狠。

谢清呈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贺予这样想着,于是他刚醒时还带着些柔的眼眸,逐渐地就变得非常阴森。

“你别说我神经病,”贺予的手慢慢上移,改掐在谢清显的后颈处。

那少年疯狂固执的力量释放了好一会儿无声地逼迫着谢清呈不许离开。

然后他的手才再一次缓移到了谢清显的唇角,细细摩挲。

他的声音很浑,压得极低。

“你也是,神经病。”

“……”

“彻卖彻尾的。”

“……”

“和我一样的。”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离谢清呈越来越近。

谢清呈就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庆气和力气都大到蛮不讲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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