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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任何场合,他从来不以扑灭对手的光芒为手段,来突显自己的能力。

不自信的人才会如此。

李似修没解释太多,绕过她走了。

冯嘉幼凝视他的背影,在心中琢磨良久。

除了对他的人品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同时惊叹于他的情报网。

谢揽下船离开,是不可能被人跟踪的。必定是到了兵匠营之后,动用了沈邱的令牌,兵匠营内部才传递出消息。

李似修近几年根本不在京城,但势力在京城竟然无孔不入,着实有些可怕。

……

冯嘉幼回去房间时,谢揽早已睡熟了,也或许知道是她,才不曾醒来。

她将他的兵器匣取下来,沉的险些砸在地上。吭吭哧哧的提出门,去隔壁找云飞。

她不知道怎样开启,也没关心过里面都装着什么。

云飞打开检查半天,从中抽出一柄短刀:“少了四柄,原本是一套五柄,看着一模一样,其实薄厚宽窄略有差别。铸刀的材料属下记得很清楚,是少主花了八千两买来的。”

冯嘉幼难以置信:“他是不是被人诓了?”

“没有吧。”云飞回忆道,“早几年前的事儿了,大寨主虽然责骂了少主一顿,但也只是骂他败家子。”

那就是真值八千两,冯嘉幼让他将匣子重新锁上:“不要告诉他我问过你。”

“是。”

冯嘉幼回去房间,将兵器匣重新放回去。

她走到床边坐下,谢揽正侧身而卧,枕着自己的手臂。这人有枕头不枕,就喜欢枕手臂。

冯嘉幼盯着他弧度精致的侧脸发了会儿呆,才开始想他为何不肯说实话。

昨晚他是临时想出来的,说跑就跑,怕又被她数落冲动?

冯嘉幼不禁反思,自己有这样可怕么?

她坐了会儿,无事可做,脱衣爬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拉被子时,他翻个身平躺,好在没醒。

冯嘉幼躺下后侧身贴近他,枕在他肩窝上。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背。

她微微仰头,唇珠擦过他的下巴,凑到了他的耳边。他都没醒。

她心中痒痒的,蠢蠢欲动地想去咬他的耳朵。甚至已经张开了口,稍近一步,便能含住他的耳垂,却迟迟不动。

她知道自己惹火的后果是什么,今日肯定能水到渠成,因为此时她的心快要软成一片春水,他再怎样莽撞,她也会由着他为所欲为。

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行,因为船上没有避子汤。

目前而言,怀孕生子完全不在她的计划内,会占据她太多的心思。

面临这种纠结时,她发现自己迟迟没能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也有自我克制的原因。

她年少时试过为感情昏头,如今不愿再试,不是怕再吃苦头,而是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分散本就不多的精力。

想到这时儿,冯嘉幼竟有些酸了眼眶,替谢揽不值。

尽管不愿意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冯孝安真的是同一类人。

只是她一直在避免成为冯孝安,才会暂时不想有孩子。

试想一下,她若是个男人,谢揽是她被算计着才娶的女人。她无需依附他,指望他,却整天被他缠磨的无心正事,她会不会想要躲开?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想与冯孝安和解了。

他当年娶了妻子,生了女儿,心思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的矛盾。

怕自己沦陷,失去自我,才逼着自己逃开?

他们这样的人,其实都不适合成家,守着热爱与理想孤独终老,可能才是他们原本的归宿。

……

几日后的黄昏时分,商船抵达淮安。

冯嘉幼和谢揽“商量”过后,答应了护送秦硕一行人去往府衙,于是提前下船。

才刚踏上喧嚣的渡口,谢揽神采奕奕地低声道:“这淮安府的渡口,可比京城的渡口气派多了。”

冯嘉幼隐约知道他说的“气派”是什么意思,比起来天子脚下,这里的渡口聚集着不少帮派分子。

秦硕来的突然,府衙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反正没有派人来接。

傅兰宜早已遣了家仆提前赶来,准备好了马车和马匹,热情的邀请冯嘉幼与她同乘。

冯嘉幼并未推辞,上了她的马车。

秦硕则再三向谢揽道谢,询问他是乘马车还是骑马。

“都不必,我跟着你们。”谢揽听了冯嘉幼讲的,对秦硕印象还算不错,与他说话颇为客气。

秦硕疑惑不解:“跟着我们?”

李似修在旁解释:“谢千户的意思是,他打算与咱们拉远一些距离,更方便他掌握全局。”

秦硕恍然:“如此辛苦谢兄了。”

谢揽给李似修一个眼神:“我就两只眼睛掌握不了全局,李大人身边的护卫身手不凡,用不着我来操心您的安危吧?”

李似修笑了笑:“不必。”

谢揽目望他姿态优雅的上去马车。

他如今只要一瞧见李似修,先往衣摆上看。

之前船上又碰到一回,写的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今日写的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为了明白是什么意思,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背下来,闲了去问冯嘉幼。

再多见几次,谢揽觉得自己的学问都要涨上去了。早些认识李似修多好,他爹便不会天天发愁他读书的本事太差。

谢揽腹诽几句,又瞧见冯嘉幼撩开车帘子,探出脑袋看他。

她瞧着比秦夫人紧张多了,人家秦夫人是担心夫君遭受袭击。

她是紧张谢揽能不能应付得来。

谢揽朝她挑了挑眉,劝她放心,又举了举手里的苗刀。

下船前他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只要拿着压箱底的传家宝,来多少人他都不怕,只管等着他攒功勋吧。

冯嘉幼缩回去马车里,谢揽也退出这一行人。

等他们启程,他不远不近的在后方跟着,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人群有没有异动。

他还真想看看江南这些大盐枭们究竟有多狂,能不能在他手底下继续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谢揽从夜市的喧嚣中隐约听到了哨声。

哨音有着固定的节奏,一般是用来暗传消息的。

咦?怎么和他们十八寨的有些像?

谢揽闭上眼睛,微微侧耳分辨出方位,陡然朝一侧的楼上望去。

那是一栋二层酒楼,有位妇人正在栏杆前吹哨,脸背着灯笼光,看不太清楚。

但随着谢揽越走越近,越看那妇人越面熟。

直到他停在酒楼外,仰起头见到那她的真容,惊诧地喊了一声:“青、青姨?”

那妇人低下头,拧起眉头辨认,先认出了他的苗刀,惊喜道:“小山?”

她转身匆匆从楼梯下来,离近了看他,“真的是你?!”

谢揽嘴角微抽:“青姨,您不会是那位青夫人吧?”

怪不得他听着哨音熟悉,这女人叫宋曼青,从前是他们黑水城的人,一心想做他的后娘,他爹实在不堪忍受,将她从黑水城赶了出去,送至其他寨子里,她便负气离开了西北。

离开之时谢揽还不到十岁,十年过去他长大成人,她和从前几乎没有变化。

谢揽佩服得紧,当不了他们十八寨的寨主夫人,跑出来之后又嫁了个大盐枭。

也不知道她从前看上的是他爹,还是寨主夫人的位置。

谢揽叹了口气。

宋曼青生怕他误会似的,忙着解释:“小山,我当年流落到这,被我亡夫所救,我是为了报恩才嫁他为妻的,与他之间并无感情。”

谢揽没兴趣知道,他叹气是因为这份功勋拿不到了。不管怎样,宋曼青也算他爹的半个女人,他不能朝她动手。

“您不是来盯着新任知府的吧?”谢揽时间不多,提醒她,“不管您想干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我盯知府干什么,我是为了盯着那个臭秃子。”宋曼青往东边一指,“那臭秃子打算在府衙门外伏击新知府,引府衙里的人出来,他好入内劫狱,救他妹妹。”

谢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望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但他知道秃子陈就在人群中:“青姨,今晚你不要插手,我稍后再来找你。”

他丢下宋曼青追上前方的车队,忍不住来到冯嘉幼乘坐的马车边,敲了敲车窗:“幼娘。”

冯嘉幼掀开车帘:“怎么了夫君?”

谢揽尴尬地凑她耳边说:“我刚见到了青夫人,从前竟是我们寨子里的人,还和我爹纠缠不清……”

冯嘉幼听的发楞。

谢揽叹气:“青夫人没指望了,我爹从前还是挺怜惜她的,咱们换个目标。”

冯嘉幼却问:“那你认不认识姓陈的和尚?

“我只认识一个和尚。”谢揽记得清楚,“他叫韩沉,是位剑道高手,从前我俩约着比武,开玩笑说谁输了谁去当和尚,韩沉输了,他真去当了和尚。”

冯嘉幼问:“你们关系如何?”

谢揽道:“我与他志趣相投,相谈甚欢,若不是已和谢临溪结拜,当时便与他结拜了。”

冯嘉幼:“韩沉?陈?秃子陈?”

谢揽:“……”

他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样巧的吧?这些不服朝廷管教的江南盐枭全是我的熟人?”

冯嘉幼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道你自己不也是个死都不接受诏安的西北悍匪,物以类聚,有什么好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