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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中还在争论不休, 甚至还蔓延到了罪太子之子,庆王暂代监国,生下子嗣再继承大统之类的言论。

吵得激烈时, 外面的林水月都能听到动静。

“大人。”她抬眸, 见得裴尘从偏殿出来。

他面上带着陌生的冷,星眸中淬着的冰雪,宛若天上的冰河。

“夫君。”

裴尘的眼眸微动, 见一惯冷然的她,面露担忧之色。

她没多问, 只是投入了他的怀中。

裴尘垂眸,那声父亲,就当是全了他与裴毅最后的情分。

“他一生无作为,最后只能用儿子当复仇工具。”裴尘沉声道:“我不是他。”

“九公主到!”

林水月退开半步,就听裴尘冷声道:“将裴毅送入内殿。”

她微顿,见得两个侍卫抬着裴毅进来, 裴毅面色发青, 却残留着最后一口气。

林水月看到了他头上插着的金针, 转头看向了裴尘。

“先别忙着咽气。”裴尘眼里无任何情绪, 冷静得像是冰雪堆成的人:“你得要亲眼看着,这个拙劣的谎言是被如何拆穿的。”

旁边跪着如同一座雕塑的江英猛然抬头。

那边, 九公主领着一群人进了内殿。

当瞧见其中一人时, 裴毅竟是颤抖着睁开了眼。

他转过头看向裴尘, 可被毒药侵蚀的嗓子, 已经让他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内殿中争吵不休,却在裴尘跨进内殿时,瞬间沉默下来。

见得他身后还有九公主及德妃一行人,甚至还把半死不活, 被金针强吊着一口气的裴毅抬了进来,有人诧异道:“裴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床上的皇帝用力地睁开眼睛,他已无法控制发颤的面容和身体,却还是在听到裴之一字时,手指疯狂痉挛起来。

率先开口的却不是裴尘,而是闻讯赶来的九公主。

九公主绷着小脸,沉声道:“忠国公说,裴大人是父皇的儿子?”

底下的朝臣面面相觑,气氛尴尬而又沉默。

她也未指望谁来回答,只回身对一人轻颔首。

“这是南安府隐卫叶拾。”

叶拾稳步上前,朝裴尘躬身行礼,随后不待旁人发问,便直接道:“小的父亲叶五,曾是前忠国公夫人身边的隐卫。”

“夫人去世后,父亲腿部落下重疾,没几年便也去了。”

四周安静。

叶拾身侧还站着个身穿深色宫装的嬷嬷,见状亦是上前:“老奴青瓷。”

那个被裴毅点出来作证的大丫鬟,听到这个名字,面色微变。

“青瓷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叶拾沉声道:“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白鹭,曾因在夫人孕中爬床,而被发卖出京。”

那白鹭闻言,浑身发抖,再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

“夫人去世后,身边伺候的奴婢皆被遣散。奴婢虽竭力想留在小主子身边,却架不住忠国公坚持,被送离京中。离京后,奴婢心里挂念主子,一直未成婚。”

“至南安府出事后,奴婢担忧小主子境况,重返京中,得知小主子无事后本想离开,却被小主子身边的奶嬷嬷常氏认了出来。”

“小主子便将奴婢接来京中安定,又因安嫔娘娘病逝,九公主身边无人照看,遂将奴婢安排入宫,照顾公主起居。”

裴尘差人处理过她的身份,对外只称人已亡故。

这个嬷嬷容貌寻常,说话却极具条理,三两句交代清楚后,青瓷冷声道:“秋猎当晚,夫人确实是遣散了身边伺候的人。”

“可她并未离开营帐,而是救了个人。”

她盯着白鹭:“所以你所说的染血的裙子确实不假,可夫人离开营帐之中,是为了去取金疮药。”

“二十二年前秋猎随行的太医,是前太医院院判谈太医!大可以去问问他对此事是否还有印象。”

“至于没有圆房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忠国公可能喝醉了不记得,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且都记得明白!”青瓷说到此处,愤怒不已:“忠国公所行之事,全是因为那日你撞见了夫人天明时分慌乱回到营帐。”

“便以为夫人不忠,回到府中日日盘问此事。”

“夫人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却不想你反复来此事逼她,夫人为何郁结于心,离世突然,你应当比谁都清楚才是!”

“这……”底下的官员沉吟片刻后道:“敢问夫人救下的是何人?”

青瓷面色微顿:“那人身份特别。”

裴尘却直接道:“事已至此,也无需隐瞒。”

“她救下的人,是前清州通判尹帆。”也是方锦瑟闺中,曾订过婚却负了她的青梅竹马。

“当时尹帆已成婚,妻子尚在孕中。”

林水月面色发沉。

裴毅怀疑方锦瑟,认为裴尘是孽种,所以一直以来把裴尘当做是复仇的工具,裴尘母亲方锦瑟成亲了却始终挂念旧情郎,甚至为了情郎隐瞒事实,自己撒手人寰,将所有的难堪都留给了裴尘。

她看着裴尘冷硬的侧脸,心下难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裴尘回眸看她,将她的手握紧了。

“至于你。”裴尘眸中没有温度,扫向了那笔直跪着,不发一言的江英:“你出身军中,老忠国公救过你的命吧?”

裴尘并不知道裴毅的谋划,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齐证据,江英便心知躲不过去了。

他只对着皇帝的病榻叩首,并未回答裴尘的话。

“老忠国公是为何被赐死?”裴尘问他。

他伏在地上不说话,裴尘又复述了遍,他还是不语。

裴尘看着他,忽而抬脚,踢断了他的肋骨。

江英被迫抬头,剧痛之下他尚能保持冷静,可当对上病榻上皇帝的眼时,他便失了分寸。

身为天子卫,皇帝是他发誓效忠的主子,而忠国公府对他恩重如山。

他无法做出抉择,只能任由裴毅行事。

“……贪、墨、军、饷。”到底抗不住,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到底说出口后,他眼角都溢出了泪来。

他知道老忠国公有错,可那是曾放弃自己儿子,选择救他的人。

裴毅不能学武,也是败那次意外所赐,是他欠裴毅的,欠忠国公府的。

在发誓效忠的人及恩重如山的恩人面前,他做不出选择,也根本不知该如何是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毅行事,靠着内心对裴家的歉疚,在皇帝面前点下了头。

……他不配为天子卫。

正说着,尹帆之子尹恒宇也被带了进来。

尹帆这些年潦倒落魄,官职早就丢了,后还得了疾病亡故,只留下了个发妻与儿子。

尹帆的事跟裴毅有没有关系,裴尘也不想去查了。

尹恒宇的到来直接印证了青瓷的话,尹帆当年过意不去,在妻子生产后的几年,还是告知了妻子,自己绕开守卫去找方锦瑟,结果不幸被捕兽夹伤了右腿,是方锦瑟发现且照顾了他一整晚。

但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做。

尹帆的妻子却曾因此事,欲与其和离,后因尹恒宇才作罢。

旁边的叶拾道:“尹帆受伤,是夫人求了父亲将其背至帐中。”

秋猎之中,男女分帐,加上那几日裴毅与方锦瑟争吵不休,两个人并未住在一个帐中,叶拾父亲作为隐卫,也劝过方锦瑟。

但自己护着长大的小姐,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尹帆。

他又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可惜这些话,叶拾父亲也曾跟裴毅说过,裴毅满心眼里都是他们这些人合起伙来骗他,如何肯相信?

或许时间久了后,他才对此事将信将疑。

但伴随着裴尘表现出在极致的聪慧,以及长期入宫得到皇帝宠信之事后,对他而言,裴尘越发不像他的面容,还有方锦瑟解释不清的事情,恰好与某些宫中隐秘相吻合。

其他的一切,便都比不过他复仇的心了。

尤其是近两年,裴毅发现裴尘身体逐渐恢复后,身姿神态竟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就让他基本确定裴尘就是他的儿子。

既然是他的儿子,那便理所应当肩负起复仇的事来,且他自认为编造精巧,裴尘有了五皇子的身份,不光会成为戚氏心头的刺,且还极有可能乱了戚氏的江山。

他对这个儿子不好吗?

他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裴尘了。

谁知他竟这般不知好歹!

“不光如此。”九公主抬眼看向德妃:“德妃娘娘可还记得一个名叫晚眠的宫女?”

德妃原本见得皇帝那副病容,眼泪都蓄起来了。

却被裴家这一连串的事情惊得连眼泪都收了回去,这会突然被问及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她不由得皱眉道:“这是何人,本宫不记得。”

刚闻讯赶来的庆王道:“本王记得。”

德妃一怔,抬眼看向自家儿子,却见庆王面上沉肃地道:“晚眠是伺候太子的宫女,后来在秋猎上失足摔落至山崖后没了。”

此前六宫事务都是德妃在打理,没想到她根本想不起这些事情来。

倒是庆王因此前与太子交锋,查过许多东西,听过这个名字。

“这晚眠死得蹊跷。”九公主抿唇道:“我怀疑她便是那夜承宠的宫女。”

但这些事,因为德妃记不清楚了,也无从考证。

倒是那荣忠反应过来,忙道:“奴才记起来了!秋猎第二日太子曾派人来寻过这个宫女,说是奉了太子之命来为皇上送解酒汤的。”

荣忠也怀疑过这个突然失踪的宫女就是那个承宠之人,可他那边已经把他弄没的那个交上去了,哪敢叫人去查。

宫内外那么多人,少了一两个宫女叫不得什么大事,也闹不到皇帝的面前去。

可此前裴毅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满脑门子都是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哪里还想的起来这些细微末节。

“你可听到了?”裴尘冷眼看着面皮涨得青紫的裴毅,星眸满是寒霜:“你当凭着你一番话,就能天衣无缝,无人能查了?”

“老忠国公手捏兵权不放,私吞克扣军饷导致军中内乱,对方一纸诉状告到了先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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