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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贵府上的黑气,邪祟应当在府上存在了一段日子,听夫人所府上未曾有奇怪的事发生,看来近来也是没有人死去的。”冲虚道长眉头紧锁,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因此,这邪物潜伏在府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还不至于到很长时间。若是超过一年,邪祟成型,将府上家运败坏,就该有血光之灾,也就是说,贵府上下,人人都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第二日很快到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心头又是寒了一寒。

还是少招惹为妙。

“那……好端端的,府上怎么会出现邪祟呢?”季淑然问:“如道长所说,看来这邪祟至此,还不满一年。难不成是从外面招来的?”

赵轲心中一凛,只觉得这看似温和无害的姜二小姐,折磨人的法子,也并不如她长相那般善良。

“也是极有可能。”冲虚道长一扬拂尘:“也许是有人从外面招来的,也许是有人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引得上面的邪物寻迹而来。”

“最重要的事,我得让季淑然后悔。”姜梨温柔地开口,“季淑然这不是请帮手,这是引狼入室,我要她玩火自焚,因这位高人而露出狐狸尾巴,然后,再让她知道,这高人是假的。”

众人面面相觑。

“丽嫔既然如此相信冲虚道长,两次都是因为冲虚道长才拣回了一条命,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样一来,等冲虚道长的身份被发现时,丽嫔才会更无地自容。她也需要向皇帝解释,这是为什么?”

姜梨只冷眼看着,仅凭这点,也只能哄哄下人,至多闹得人心惶惶,还不至于让人完全相信冲虚道长。至少姜元柏此刻,面上并未相信的神色。姜梨晓得,这不仅仅是因为姜元柏本来不信鬼神,还因为姜元柏认为,陈季氏插手姜家家务事,是打了他的脸。

这未必不是冲虚道长和丽嫔心照不宣做的局,不过连这种后宫之事都敢掺和,冲虚道长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

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虽然丽嫔一事现在不好查探,但姜梨猜测,那或许也是丽嫔一手操控的。当时陷害丽嫔的那位妃子,与丽嫔正是争得火热,也颇得圣宠,要不是因为厌胜之术一事,说不准如今还能争到什么位置,就因为冲虚道长的出现,当时那位丽嫔在后宫里最大的敌人就这么消失了。

卢氏问:“道长,眼下可怎么办呢?”

道士最后在一次兵斗中死了,冲虚道长久借了他师父的名号,化身冲虚,来到燕京城,从此以后,在燕京城招摇撞骗。他生得很能唬人,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许多人还真以为他是什么高人。后来小有名气之后,又遇到了丽嫔一事。

“无事。”冲虚道长道:“容贫道先探清楚,邪祟从何而来。”

赵轲打听消息很快很灵,那冲虚道长虽然在燕京城颇有名气,但多年前,其实是因为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官司才来燕京城的。他在家乡的时候与有夫之妇勾搭,被那妇人的丈夫发现,争执之中将那人杀死。他与那妇人掩埋了男人后,连夜逃走。一路上隐姓埋名,后来遇到云游的道士冲虚,假意修道拜师。

此刻,道台已经搭好了,道童将桃木剑、铜钱、红线、朱砂,还有刻着奇奇怪怪符文的黄纸,铃铛等东西都各自归位。中间有一处四方形,四角插了铜做的细柱子,柱子与柱子之间,都绷紧了用朱砂染红的线。恰好围成了一个四方形,每条线下,又都吊着细小的铃铛。

姜梨道:“不急。打脸这种事,当然要在万众瞩目之下。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冲虚道长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此刻无风,冲虚道长就站在这四方形的中间,一手持铜钱做的长剑,靠着八卦垫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些什么。

“姑娘,奴婢瞧着冲虚道长,能做出这种事,定然不是什么真正的高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况且他又给丽嫔治过病,说不准早就是丽嫔的人了。明日咱们……咱们不戳穿他的真实面目?”

姜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薛怀远也是不信鬼神之人,从前桐乡穷,整个乡下只有两个赤脚大夫。穷人们抓不起药,有时候小孩子病重了,关心则乱,就去找所谓的“神婆”。那些神婆会根据穷人们的家境来索取报酬,而能做的事无非也是在人家里“做法”,念叨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逼人喝和了香灰的符水什么的。薛怀远对这种事深恶痛疾,要知道许多小孩子就是这样被耽误了治病的良机,就此不治身亡。

姜梨看向他,他又飞快低下头。

薛怀远到桐乡上任后,禁止桐乡再出现这样的“神婆”。一开始,那些神婆还偷偷地到人家家里去,死性不改。薛昭知道后,就悄悄趣恶作剧,让那些骗局无所遁形。次数多了,百姓们也就明白过来,神婆本就是骗人的伎俩,不再上当受骗了。

仿佛已经大彻大悟似的。

薛怀远虽然每次责备薛昭调皮,但对于薛昭捉弄神婆一事,却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看见冲虚道长如此,姜梨不知怎的,又想起过去的事来。只觉得倘若薛昭在这里,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恶作剧,让冲虚道长自曝真面目。

一直默默听着的赵轲诧异地看向姜梨,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人性竟然似乎已经不抱期望,便是自己的家人也是最放纵的宽容,表面上看着是不计较,实则是冷淡。竟与自家大人很是肖似。但自家大人养成这样的性子,与身世有关,姜二小姐虽然也很可怜,却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不过……她的神情慢慢冷下来,薛昭已经不再了,而她也不会以恶作剧打断冲虚道长的“作法”。

姜梨笑容淡了一些:“桐儿,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般,同我生活了八年。我离开姜家太久了,这点亲情和愧疚,实在微薄得不像话。我不能否认它存在,但我知道,它恨脆弱,经不起考验。”

她得看着他把全部招数使出来。

“怎么可能!”桐儿脱口而出:“她们凭什么这样说?”

冲虚道长念念有词了一会儿,突然,不知怎么的,那绷在柱子上的细线下吊着的铃铛,突然慢慢地有了动静。

“冲虚道长是高人。”姜梨一点儿也不为之伤心,她甚至还微笑着宽慰:“既然对方是高人,势必在民间很有些声名。他说的话,自然会被人奉若真理。我父亲纵然不是相信鬼神之人,但季淑然一定有备而来。我身上的疑点太多,倘若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唯一可以解释清楚的就是,我是个妖怪。”

此刻无风,众人站在院子里,都感受得分明。但愣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铃铛,先从细微的晃动,到渐渐急促起来,清晰到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而且越来越大。

“可是您……您到底是他的女儿啊。”白雪有些接受不了。这要在她们家乡,要是有人说她是个邪物,别的不说,至少她的父母兄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姜幼瑶有些胆怯地抓紧了季淑然的衣角,她不知道今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只晓得今日大约姜梨要倒霉,就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来看姜梨出事。先前听冲虚道长说有邪祟一事,她本来就有些害怕。这会儿,见无缘无故的,铃铛自己响了起来,更是害怕。只觉得院子里冷飕飕的。

“当然会了。”姜梨回答得很是坦然。

今日天气本就奇怪,黑云沉沉,院子里点燃了道童点着的细香,烟气缭绕,却越发显得鬼气森森。下人们不由得都靠近站了一点,就连桐儿和白雪,都觉得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梨没有隐瞒两个丫鬟,告诉过她们季淑然明日可能有的打算。自己多半要被指认一个邪祟害家的罪名。两个丫鬟担心手帕到了现在,就着赵轲还在,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人群后,胡姨娘忍不住握紧拳头,只觉得掌心之间黏糊糊的,她实在太紧张,留了太多汗。然而她心头终究不安,又朝着姜梨的方向看去。

桐儿和白雪见姜梨于这黑衣人说话说得自然,也瞧出了黑衣人似乎是在为姜梨办事,虽然害怕,却也硬着头皮道:“姑娘,倘若明日那劳什子神棍真的要指认您,老爷真的会坐视不理么?”

便见姜梨站在姜元柏身侧,神情仍然平静又温柔,不知是不是点燃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胡姨娘觉得,女孩子漆黑的眼睛里,好似也燃着一团火,她不激烈,不冲动,静静地燃烧着。

姜梨道:“原来如此。”心中有些遗憾,还想着或许可以用这个法子来走捷径,如今只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后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姜梨恍然,又觉得姬蘅手下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她以为易容这种事,只是话本里说说而已。真要做起来,难如登天。赵轲瞧见姜梨的神色,似乎知道她心里这般想,解释道:“寻常难以易容,但找的那位小厮本就是姜府里的普通人,平时不引人注目,没有人过多关注。便是有些许不同,也不会为人察觉。如果易容为稍有人关注的人,立刻就会被人发现。”

铃铛声没有停下来,而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于此同时,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风。但这风好似也是有规矩的,起了一阵子,又停了下来。

赵轲只说了两个字:“易容。”

冲虚道长已经松了手,那把铜钱剑,却并没有倒下,而是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姜梨闻言好奇道:“怎么顶替?难道管事那头不会发现人不同了么?”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安排好了,”赵轲道:“由他顶替了府里的一个小厮,明日会在院子里守着。”

铜钱剑是驱邪的宝物,能够斩妖除魔。这会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立了起来,是不是说明,府里真的有邪祟?

桐儿和白雪吓了一跳,瞧姜梨从容的样子,显然这事做得已经不止一回两回了,她们也不知道这会儿应该用何表情。只看着姜梨问赵轲:“那口技出众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