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见面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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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没理会他,只对姜梨道:“赵轲告诉过你了,今日来,是带你认识可以为你父亲治病之人。”
姜元柏闭了闭眼。
姜梨看向闻人遥,是这么个人么?这么个人,似乎也太不靠谱了些。
姜元柏听明白了她的话,她没有怨恨姜元柏,但是,也不再尊敬孺慕姜元柏了。
下一刻,就见那黑衣少女站了出来,打量着她,露出一个颇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司徒九月。”
“还好。”姜梨道:“其实自打那件事后,我对于有人坚决站在我这一边,无条件地相信我一事,已经不抱期望了。所以遇到什么事也不会感到意外。父亲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何我对薛县丞如此上心?不过是因为我实在认为,薛县丞与我同病相怜。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肯为他说话。看见薛县丞,就像看到了曾经的我。曾经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至少现在我能帮薛县丞平反,”姜梨笑了,“这很满足了,父亲。”
“九月姑娘。”姜梨从善如流,“听赵轲说过,您是北燕第一神医。”虽然年纪相仿,姜梨的态度也没有丝毫轻视,而是足够尊重。
姜元柏摇头:“我也不知月儿是被她害的,月儿才四岁……她也狠得下心。我更没想到,她会与人私通,还顺势诬陷于你。让你离开姜家……季氏有错,我也有错,我差一点就让姜家出了大事。”他自嘲道:“小梨,你一定很怨恨我吧?”
司徒九月一笑:“赵轲说错了,我并非北燕第一神医,我是北燕第一毒手。我是制毒的,不是救人的。对我来说,救人并没有制毒好玩。”
整个姜家都被季淑然玩弄于鼓掌之中,而她玩弄的第一步,就是借着姜元柏的“一见倾心”。
姬蘅道:“司徒九月。”
这一点,也勿怪姜元柏。谁能想到当时会有人想要下毒害叶珍珍呢?胡姨娘没有那个胆子,姜元柏也没有其他女人。但没想到,还没进姜家大门,季淑然就一步一步设计好了。
少女脸色变也不变,继续道:“不过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偶尔也会帮忙救个人。虽然我救人不是很擅长,但至少比起这世间大部分大夫,尤其是太医院那群老废物来说,高明得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季氏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别的不说,当初你娘病情一日比一日重的时候,我只当她是身子疲弱,从没想过她是被奸人所害。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让季氏进姜家的大门。”
这少女行事无忌,说话粗犷,看着倒像是叶明煜那一类人,应当很少混迹在权利旋涡中。年纪不大,却很有主见,不知是哪家才能养出这样的性子。姜梨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这辈子上辈子,却都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姜梨面色没有太大波动,姜元柏心中无声叹息,他知道,仅仅这样,不足以弥补姜梨所遭受的委屈。但他同时还是姜家的大老爷,他不能置姜家的名声不顾。
“薛县丞日后还能恢复神智么?”收回思绪,姜梨问出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以命抵命。”他道。
“不好说,也许能,也许不能。很多人崩溃,失去神智,是遭受了巨大打击。而人们大多不愿意回忆这部分痛苦的记忆。会主动避开,这样一来,就会一直找不回清明。”司徒九月道:“我看薛县丞应当就是如此。听说他的一双儿女都已经过世了,这样的人在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并没有必须回忆过去的理由。”她盯着姜梨的眼睛,道:“恕我直言,姜二小姐,这薛怀远已经如此痛苦,您何必让他再想起以前?”
姜梨笑了笑,道:“什么样的惩罚?”
姜梨摇了摇头:“不,薛县丞自己是希望能醒过来的。”
姜元柏全身一震,其实他早就等着姜梨问这个问题,但姜梨真的问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涌出了一阵万千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后,他道:“她做了不可饶恕之事,理应受到惩罚。”
司徒九月一愣,闻人遥也诧异,只有姬蘅并不意外。
“那……夫人,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姜梨还是问了出来。
“我知道薛县丞是希望自己能醒过来的。虽然他的一双儿女是没了,但是没得不明不白。我若是薛县丞,必然希望能为儿女洗清冤屈,查找真相。所以,他希望能清醒过来。他是有责任担当的父亲。”姜梨道。
当然了,即便姜家真的有反意,无非也是死得更快一些,原先姜梨不甚清楚,如今可是心知肚明。姬蘅绝对不允许姜家打破平衡,他要一个平稳的局面,来筹谋他的事。
或许是她说话的语气太坚定,让人难以怀疑其中的真诚。司徒九月耸了耸肩,道:“好,那我就试试看。我会每日来给薛怀远施诊。”
姜元柏的这番话,倒让姜梨有些刮目相看。姜梨知道姜元柏是只老狐狸,十足狡诈。不过他也没有投靠成王就是了,不管洪孝帝对他如何,也不管姜元柏的忠心有多少,至少也尽到了做臣子的本分,势力最广大的时候,也没有“反”意。
姜梨深深拜谢:“那就多谢九月姑娘了。”
“这是君臣之道。”姜元柏道:“皇上就算心生不喜,我也要说。”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吧。”司徒九月看了看姬蘅,“国公爷好像单独有话跟你说,我们先出去了。”说罢,她就使劲儿拉着还想看热闹的闻人遥,出了屋,还带上了门。
连冲虚道长都知道明白的秘密越多,日子就越难过的道理,姜元柏不可能不知道。倘若姜元柏将此事告诉洪孝帝,无非就是让洪孝帝没脸,洪孝帝轻信他人,被鬼神骗子蒙蔽一事,居然被臣子知晓,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扎进帝王心头的一根针。
屋里只剩姜梨和姬蘅二人。
“可这毕竟也是皇家私事,父亲要是参与其中……不怕皇上心生不喜?”姜梨问。
半晌,姜梨道:“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当然。”姜元柏道:“欺君之罪,我不可能和骗子同流合污。”
“奇怪,我帮过你那么多次,好像只有这次,你感激得最多。”姬蘅玩味笑道:“看来比起你自己的事,薛怀远的事更让你看重。”
姜梨迟疑地道:“父亲会将此事告诉陛下吗?”
姜梨也笑:“或许吧。”对她来说,能让薛怀远好起来,是她这辈子奢侈的愿望。姬蘅让这个愿望可能得以实现,她如何不感激。
“陛下也有可能看走眼。”
“九月姑娘似乎不是燕京人士?”姜梨问。
姜梨讶然地看着姜元柏:“骗子?父亲,这可是陛下亲认过的。”
“漠兰公主,”姬蘅道:“父兄在小叔篡位的时候死了,她逃了出来。”
“什么道长,”姜元柏冷笑一声,“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骗子而已。一旦出事,就吓得原形毕露!”
姜梨怔住。漠兰动乱的事她也曾听说过一点,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故事了。没料到在这里会遇到漠兰公主本人。不过漠兰人都擅长制毒用毒,难怪司徒九月会如此。
“被道长驱邪以后,我就失去了知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但什么都不知道。等我醒来后,白雪把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姜梨的声音依旧平静柔和,“我很惊讶,原来冲虚道长说的是真的,我果真是被邪祟缠身。”
“季氏已经被你对付了。”姬蘅笑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前日的事情……”姜元柏道:“你……”
“不必我打算,问题就会出现在眼前。”姜梨叹了口气,“永宁公主会找到办法收拾我的。”
用饭的时候,姜元柏瞧着姜梨的喜好。姜梨的确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食宿习惯,和小时候的姜梨根本就是两个人。姜元柏又想到了姜梨当着冲虚道长说的那一番话,在青城山的八年是如何度过的,便觉得这丰盛的菜肴,他也难以下咽。
姬蘅瞥了她一眼,“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挺期待?”
姜梨却觉得,不过是因果报应,曾经做过的事,到了最后,命运也会在暗中标注代价。如今就到了姜元柏还债的时候。
“如果我说是,国公爷会相信吗?”
周围伺候的丫鬟看着眼前这一幕,皆是不可思议。姜梨曾是姜家被放弃的小姐,曾经多年都不闻不问,如今姜元柏却看重她至此。
“信。”姬蘅慢条斯理道:“你说什么我都信。”话到尾音,又暧昧地勾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诱人笑意。
姜元柏大喜过望。
闻人遥说自己善于诱骗女人心,大约不假,闻人遥这样少年,就像一块蜜糖,放在装点了花瓣的糕点里,女孩子们见了,总被甜蜜的味道诱惑,想要尝一尝。
姜梨看了他一眼,姜元柏的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丝紧张的希翼,姜梨的心稍稍软了些,就道:“好。”
姬蘅不是蜜糖,他就是一杯毒药。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那一杯明亮的,渗着幽幽毒意的鸩酒就放在台上。人们走过,不自觉地被吸引,明知道是肠穿肚烂的毒药,也会为一刻的梦幻倾倒,醉生梦死片刻。
但他总还想做点什么。他道:“还没用饭吧,一起?”
“国公爷已经对我信任到如此地步,是姜梨的荣幸。”她笑道。
姜梨已经长大了,她的陌生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姜元柏连怀疑的资格都没有。
姬蘅收回目光,站直身子,懒洋洋地道:“据我所知,周彦邦似乎对你念念不忘。”
事已至此,他本就无法对姜梨要求太多。当年姜梨被季淑然陷害送往青城山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察觉真相,助纣为虐,亲手将这个女儿推离身边。如今想要补偿,却是于事无补。
“姜玉娥给我写了帖子,”姜梨道:“不过我没去,丢给了姜幼瑶。”
她的态度客气又疏离,并不像对待父亲,仿佛对待旁人家的大人似的。姜元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自嘲起来。
这些事,想必姬蘅真想知道,赵轲也会告诉他,因此姜梨也不必隐瞒。
姜梨颔首:“父亲。”
“你的仇家真多。”姬蘅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处理完了一批,赶紧又来一批。十五岁的姑娘家,能被人记恨至此,姜梨也算是很出色了。
桐儿和白雪先行礼,姜元柏看将姜梨,嘴角牵动一下,似乎是想要小,却又不知道如何笑才最自然,道:“小梨。”
“我也不想。”姜梨道:“实在太碍手碍脚了。”
姜梨起床后梳洗后,看见的就是姜元柏独坐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