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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才压下心酸开口:

“好着呢,您放心吧。”

宋离的唇角这才勾起了一个不太明朗的弧度,靠着椅背闭眼养养精神。

今日的正月十五,团圆的日子,许安明里暗里地又给他送了两次画,或许是周家终于快要昭雪,他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不少,也许是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些担忧,看着那孩子的画他还是心软了。

而会馆中接到口信的许安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握住身边小老头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林叔,你说真的吗?我哥要见我?”

林成一声声地应着:

“是是是,您快准备一下,还是要避着些人的。”

惊喜来的太突然,许安都有些慌:

“是是,得准备一下,我,我换身衣服。”

有些急促明快的脚步声从三楼的走廊中传来,宋离立刻看向了门口,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一身软翠色锦袍眉眼带两分急切之色的小公子走了进来。

兄弟二人的目光瞬间相交,宋离手捏住了扶手,全部的心神都在已经多年没有这么近着瞧一瞧的弟弟身上,许安的鼻子几乎是立刻有些发酸:

“哥,你终于肯见我了。”

有些哽咽的声音让宋离心中紧了一下,他强吸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唇边带上了笑意,消瘦的手掌冲他招了招:

“都这么大了,说什么孩子话,过来,让哥看看。”

宋才和林成都默契地出去关好了门,将这个屋子留给了多年未曾好好说说话的兄弟俩。

许安上前坐到了宋离的身边,细看他的眉眼其实和宋离还是有两分相似的。

只是许安的眼中带着一股年轻人独有的英气和精气神,说话间眉眼飞扬,顾盼生辉,而宋离却甚少笑,眉眼深沉带着经久不化的寒厉郁色和久居上位的威严,外人才从未看出二人的相似来。

离得近了许安便能轻易发觉宋离的消瘦:

“哥,你怎么这么瘦啊?这次宫变你是不是受苦了?”

很显然之前宋离让人带给他平安的消息许安并没有完全相信,京中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连着他们这些考生常去拜访的大人都不少闭门谢客了,这些日子他都分外留意旁人说的关于宫变的消息,只怕他哥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和他说。

宋离眼角带着笑意:

“没吃什么苦头,只是有些操心罢了,我总也没胖过,不用担心,倒是你呀,已经是大人模样了,上一次见你,你还不到我肩头。”

在刻意遮掩下,宋离倒是不显几分病态,他骨相优越哪怕病骨支离,只要苍白的面色被遮住,倒是并不让人觉得瘦的吓人,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摄人的威严,他也特意换了厚些的衣服,神色闲散时多了两分慵懒雍容。

他细细打量眼前的刚及弱冠的弟弟,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家变时才六岁的小萝卜头,现在已经是举人了。

许安看到眼前人好好坐着,心也松了下来,对宋离还是有着天然的依赖,言语间半点儿不像是进退有度的年轻举子,反倒是有了两分娇憨:

“那还不是你一直不肯见我?”

想起什么之后他轻轻凑上前,小声说:

“哥,王和保这一次被下了大理寺,是不是以后我们能常见面了?”

他对家变之前事儿其实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这么多年宋离也从未让他知道他在筹谋什么。

所以许安只是知道当朝首辅王和保和他哥不对付,算是政敌,现在王和保竟然造反被抓,自然再不可能和他哥作对了,那他们是不是也不用总也不见了?

他这话音刚落,宋离有些微凉的手指便点在了他的脑袋上:

“说了多少回,直廷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许安想起哥哥的遭遇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嘟嘟囔囔:

“我不在乎,哥,你在哪也是我哥,我不怕人知道。”

宋离冷哼了一声:

“别光读书不长脑子,朝堂岂是这般简单的地方?我走的是我的路,来日你走的是你该走的路,不过若是实在想我了,可以叫人递书信。”

到底宋离是没有忍心还同从前一样对弟弟,周家将要昭雪,他们终究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难了,日后便是让人看到他们有来往,只要不过分显眼,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年年来拜访他的举子多了。

听出宋离的松口许安还是露出了笑模样:

“这次春闱我定会尽全力,若是中了进士,我们同朝为官,哥就算是不想见我到时候也要日日见。”

宋离手肘撑在扶手上,看着他这自信的模样眼底有些揶揄:

“同朝为官?你就算是中了三甲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大朝会都要站到议政宫外的御阶上,怕是连我的衣角都瞧不到,还想日日见?”

如此现实的话让许安大受挫败,不过瞧着宋离笑起来面上少了些沉色他也不在乎:

“看衣角也是同朝。”

宋离抬手轻轻按了一下弟弟的肩头,眉眼正色开口:

“嗯,是同朝,这春闱眼看着日子近了,我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心,只将心思用在春闱上便好,若是一朝得中也算不负我周家门楣,若是不中也无妨,弱冠的举人也很好了。”

许安这么多年身边也只有林叔最亲近,但是再亲近有些话林叔也没有办法对他说,只能宋离来说,就比如如此重要的考试之前,也唯有宋离的话能让他安心。

许安的眼睛有些发红,只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哥。”

宋离叫人上了酒菜:

“上次见你还是个小豆子,现在倒是能陪我喝一杯了。”

兄弟二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喝酒,只是点到为止,只是宋离到底身子不好,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强提着精神和身边的人说话,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赶人:

“好了,我听说今晚你们各地的举子要同游灯会,别让人久等了,同窗同年之谊旁的比不了,去吧。”

许安还有些不舍,在宋离连声的催促下才被安排的人送了出去。

他前脚出去,宋离便抬手按住了胃脘,有些脱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没过一刻钟的时间,李崇的轿辇便停在了门口,他脚步轻快地上了楼,宋才忙迎他进屋,李崇看到了坐在窗前的人,怕身上裹着寒气激着这人,他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去才笑着走过去:

“今晚宋督主还真是好兴致啊,竟然请朕来这么好的酒楼用晚膳。”

李崇坐在了他的对面,但是这一坐下鼻子便动了动,屋内的酒菜已经都被清了出去,只是难免还残留了一丝酒菜的香气,一旁的茶杯有两个是有茶水的,很显然这屋子里刚才应该不止宋离一个人,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方才和别人吃饭了?”

宋离扫了一眼还未曾收起来的茶杯,倒是没有选择隐瞒:

“方才我见了安儿。”

李崇愣了一下,想起来他口中的安儿是他弟弟,这个弟弟是宋离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李崇反倒是希望他们多接触些的,只是这人今天其实是想出宫见弟弟吧?请他用晚膳只是时间刚好顺带的吧?

这么一想他刚才雀跃的心思有些淡了下来:

“哦,原来你是出宫来见弟弟的,朕这只是跟着蹭了一顿呗。”

宋离听着这酸溜溜的话心里有些好笑,这一个两个都是个孩子性子,他想抬手给他倒杯茶请罪,只是欠身起来的时候头眩晕的厉害,身子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宋离。”

李崇立刻起身,绕过桌子扶住了他的手臂,凑近了看他才看出这人的脸色比每天瞧着都好了不少,但是额角已经见了冷汗,分明是不舒服的样子,他轻轻抬手在他的脸颊上抹了一下,指腹上有些很浅淡的颜色。

感受到他的动作,宋离心底有两分难堪:

“叫陛下笑话了。”

李崇瞬间想到了这人恐怕是不想弟弟担心,才用了这个办法,毕竟他弟弟就要春闱了:

“笑话什么?朕笑点哪就这么低了?”

宋离没听懂笑点低是什么意思,就见李崇趴在他的身上左闻闻右闻闻,李崇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的酒味儿:

“你喝酒了?”

宋离以为他不喜,想要离他远一些,却被李崇一直抓着手臂:

“只喝了两杯,算是为他考前壮壮胆子,免得心中不踏实,没有顺带请陛下。”

宋离顿了一下还是加了最后一句话,他不想李崇误会,他不知道他们终将走向何处,不知道这样一段感情究竟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当时机到了,直廷司被连根拔起,而他作为罪魁需要被问罪的那一天,他们又会如何?

只是此时此刻他不希望李崇失望,年轻帝王清澈的眼眸,炙热的爱意让他不忍拒绝,他希望如果他们只能相伴一段短暂的时光,日后李崇想起这段时光的时候终究会有一些还算开心的回忆。

这最后一句话,一下就治好了李崇的心情,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低头就亲了一下宋离的脸颊:

“好,相信你。”

是的,他就是这么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