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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矜每天来?上课,都会带上一荷包的小零嘴。

有时候是梅子?冻糕,有时候是粽子?糖,更多的时候是蜜饯儿。

一见到谢敛,她就高高兴兴拿着糕点,递给谢敛一起吃。小女郎性子?好,即便是谢敛大多时候都退拒,也全然不减热情。

她总是缠着他说话。

带着他去抓蜻蜓,扑蝴蝶。

小女郎就像是一道明?媚的春光,就这么?热热闹闹,穿过他高高筑起的心墙,照到他满身满心。

谢敛从未见过她不开心的时候。

天晴的时候,她就躲懒晒太阳。

下雨了,她就窝在窗户后面听雨声。

他们一日一日地并肩学习,谢敛起先看?不懂这些句子?是什么?意思,后来?慢慢懂了。

他渐渐才懂得,世间的许多道理。

一直到六月,秦既白要回京都了。

宋矜却要随父亲前往沅州赴任,两人不能再见。

谢敛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像是平日一样,将手里的书页再翻一页,但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看?不进去。

门被人咯吱一声推开。

小女郎穿着鲜亮的庭芜绿百迭裙、桃红窄袖衫子?,腰间系着各色彩绶,漂亮雪白的面颊上却满是水痕。

她微微仰着面,秋水一样的眼里满是难过。

“哥哥。”宋矜唤。

谢敛后知后觉,觉得心口像是空了一块。他瞧着眼前的小女郎,竟然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安慰人,只说:“怎么?了?”

“阿娘说,我以后看?看?不到你了。”

谢敛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哄道:“不会,以后我会去见你。”

小姑娘眼巴巴看?他,问?:“真的吗?”

谢敛耐心道:“自然。”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

他自知比宋矜大一些,有时候也学会了大人间管用的虚与委蛇,然而此时却真有些惶恐。

不会有这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沅沅妹妹,总粘着他说话了。

“阿娘还说,秦叔叔家中有个妹妹。”宋矜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仍偷偷看?他,小声问?,“你不要只和妹妹玩,你和我是最好的好朋友,好不好?”

谢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女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好。”谢敛说。

小女郎转悲为喜,吸了吸鼻子?,从背后拿出一个攒盒来?。她小小的一个人,抱着大大的攒盒,还有些费劲儿。

“这是我攒的零嘴儿。”她将攒盒推过来?,打开给他看?,“去京城太远了,哥哥可以带着路上吃。”

谢敛接过来?,干巴巴道了句:“多谢 。”

小女郎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谢敛有些不习惯,仍旧试探着,轻声问?道:“沅沅妹妹想?要我送你什么??”

“哎呀!”小女郎一下子?生气了,“你怎么?送礼物?还要问?当事人呢?这样太不礼貌了。”

谢敛垂下眼睫,略作思索。

过了会儿,他起身走到房间外,抽出一根细长的草。

他的手出奇地灵巧,顷刻间便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蜻蜓。少年将草蜻蜓递到她跟前,轻声说道:“送给你。”

小女郎便不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接过漂亮的草蜻蜓,说道:“我会好好珍藏着草蜻蜓。”

“但是。”宋矜好奇地看?他一眼,问?,“这个这么?复杂,你怎么?会折?”

谢敛垂眼不语,原本眉梢眼底的几分?喜悦被风吹散。他的父亲也十分?寡言,每每都会惹得母亲不高兴。

每次母亲不高兴了,父亲就会折一只草折的小动物?。

放在母亲的妆奁内。

但母亲看?到这个小玩意,反而更为恼怒。所以他哪怕是学会了怎么?折,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折出来?送给谁。

但……

沅沅妹妹性格这么?好,应当把不会生气吧。

果然,眼前的沅沅一点也不生气。

她充满好奇地捧着草蜻蜓,轻轻抖动,草蜻蜓仿佛要展翅飞出去。小女郎弯弯的眉眼满含笑意,忽然举起手,对他说道:“哥哥,我想?戴在头?上。”

谢敛心中一动。

想?起父亲折出来?的草蜻蜓放在母亲的妆奁里,显得黯淡的色彩。

可面对小女郎亮晶晶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接过这只草蜻蜓,给她戴在了头?发上。

一颤一颤的草蜻蜓,停在小女郎乌黑的发髻上,仿佛也活了过来?。

谢敛陡然间,觉得这物?件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我很喜欢。”她笑着说,凑过来?与他说,“等我阿爹以后当了大官,我就去京都找哥哥玩!”

谢敛点点头?,说道:“好。”

小女郎伸出手,要与他拉钩。

他记得她明?亮的笑眼。

-

谢敛随着秦既白在京都带了一些年,秦既白因为党争,提前致仕。原本是要去往辰州定居,却在出发前,一场疾病过世。

彼时秦家便只剩下年纪尚小的秦念,还有刚刚考入翠微书院的谢敛。

他不得已,半工半读。

还要拉扯着一个秦念,日子?过得实在狼狈不堪。

就是在这时候,他得知宋敬衍调任回京。

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随行的小女儿,沅沅妹妹。

宋敬衍虽然与秦既白有交情,但却与他没什么?联络,谢敛自然不可能过去打秋风,故而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他在翠微书院领了兼职,在书社里负责写底稿和校对。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很磨蹭,每每都要到天色很晚,才能回去。

谢敛穿过山上的小径,远远瞧见一个绿衫少女走来?。

青萝拂衣,山露沾袖。

少女挽起一截裙摆,行走间衣袂拂动,乌黑的发丝垂落几绺在锁骨间,漂亮得像是山中精魅。

谢敛不觉垂眼,避开了视线。

那少女却轻快地跑了起来?,像是一阵轻柔的风那般,朝着他奔过来?。风吹动她腰间浅绯色的罗带,玉佩叮咚,裙幅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