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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可三郎还活着。

赵澄也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他长兄赵德成的儿子,发生变故时,是兄长在三郎身边,眼睁睁看着三郎出事。

赵德元的心情很矛盾,从家族考虑,他自是希望女帝会满意赵澄,以此维持赵家受到的宠信,从私心上来说,又认为如果女帝宠爱赵澄,则是早早忘了三郎。

宫宴散去后,赵德元起身离开,邓漪看出赵将军并没有那么欣喜,按照天子事先的吩咐,主动送他出宫门。

一路上她多次套近乎,等差不多了,才关切地问:“将军可有什么心事?”

赵德元斟酌道:“只是忽然觉得世事无常,难免感怀。”

“将军可是想起了君后?”

赵德元只是叹了一声。

邓漪左右环顾,走近了压低声音,悄悄道:“实不相瞒将军,陛下又何尝不是,今日早上还与下官提了君后,至今想起也甚为伤感。陛下原是想来年春天再小选后宫,但十月之时,赵德成将军便屡次上奏,陛下到底是想弥补赵家,这才早早让贵君进宫。”说着,邓漪又状似无意道:“好在贵君侍奉陛下也很好,陛下想着,将军行军劳苦,回来后看到心里会好受些,毕竟赵德成将军那边今日瞧着,很是高兴。”

赵德元心情复杂,他兄长自是高兴,毕竟那是他亲儿子,随即又联想到三郎刚去世,兄长就利用陛下的愧疚塞他的儿子进宫,以填补三郎的位置,难免有些不满。

邓漪小心说了这几句,见赵德成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便立刻止住了话头,点到即止。

再回到宫宴上说,漠北来的使臣一直在暗暗观察这个大昭女帝,他们原先不是很重视这个小皇帝,因为人头事件稍微生出一些警惕心,现在心情又放松了一点。

——因为小皇帝一直和身边的贵君说笑,很沉浸地在吃吃喝喝欣赏歌舞,看着不太成熟稳重,也没什么心机。

而且她还频频把桌上的一些吃食,赐给下面坐的张司空。

使臣心道:小皇帝果然还是凡事要仰仗张司空,明面上是她在逐渐掌权,实际上主要能决定一切的人还是张司空。

他们暗暗决定,如果想趁这次谈判谋取利益,果然还是要找机会打通司空这条路。

但是对方看着并不好亲近。

使臣早早听说了大昭朝堂的党争,知道女帝身边的贵君是赵家人,赵张两党关系不太好,便趁着贵君在与女帝说话,有意大声道:“久闻帝后情深,君后才绝天下,人如谪仙,臣多年前便听闻,仰慕已久,今日一见,却与传言中似乎有些不一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

赵澄的脸黑了。

刑部尚书汤桓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率先道:“你们认错了,这位是陛下的赵贵君。”

那使臣讪讪起身告罪,一副对大昭后宫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裴朔正在饮酒,闻言差点喷出来,憋着笑意用袖子擦拭嘴角,看破不说破。

张瑾端坐着,看着这拙劣的计俩,神色一片平静。

坐在席中的霍凌,陡然听闻那使臣这样说,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无声攥紧了手指,神色有些不悦。

他咬牙说:“他配和殿下比吗。”

他身边坐着的霍元瑶连忙提醒:“阿兄慎言!这里是宫宴,当心被有心人听到。”

霍凌仰起头,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霍元瑶知道他酒量不好,大概还是因为这句话生气了,便压低声音开解道:“这么大的事,那使臣怎会真的不知?只怕是故意这样说,想趁机博得某些人的好感。”

霍凌抿紧唇,俊秀的脸透着冷,盯着酒杯不语。

霍元瑶心念百转,又抬头观察了一下女帝的神色,发现陛下什么都没说,连使臣这样的态度都不计较,不像陛下往日作风。

这其中,或许有门道。

而侍君们坐着的席位上,崔弈若有所思,其他侍君倒是有人嫉妒赵澄的待遇,有人只想着让陛下多看自己几眼,还有人在轻声闲聊。

“我看陛下不见得多喜欢赵澄,他无非是仗着家族有军功,才得意到这时。”

“你说,赵家军功这么大,将来的君后之位会不会也是他的?”

“怕就怕这个,赵澄这种性子跋扈的,改日要是做了君后,你我的日子还好过?”

“我看也未必,陛下要立他早就立了,何须等到现在,赵家手里握着兵马,陛下无非是忌惮。”

“要是郑仆射的郎君能入宫,只怕就是另一个光景了。”

灼钰刚刚解了禁足,坐在最末处,无人搭理。

少年垂着睫,静静听着那些人低声闲聊,一些有关朝政的事,他在此前从来没有了解过,只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之前她为什么会因为他冲撞赵澄而生气。

他好像差点坏了她的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灼钰悄悄望着女帝,眸底涌动着破碎的光,像一只失落可怜的流浪狗。

他没有发现,他父亲在看他。

郑宽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脏兮兮、战战兢兢的样子,现在看他改头换面坐在那,漂亮得像他母亲,郑宽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最见不得光的儿子,竟然被陛下接受了,这痴儿只会不停地给陛下添乱,至于陛下为什么看似禁足他、实则是在护着他,或许也是在照顾郑家。

郑宽在心里更加感激天子,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要做出些安排,至少不能给陛下添乱子。”

……

宫宴散去后,大臣们和宗室贵族的车驾就停留在宫门外,一群酒酣饭饱的大臣们成群结队、陆陆续续出来,各自打道回府。

张瑾的车驾也停在门口。

漠北使臣刻意留意了一下张司空,打算趁出宫就拦住他,与他商谈一些条件,于是一看到张瑾出来,就连忙假借酒意过去套近乎。

“在下见过司空大人,久闻不如一见……”

张瑾并不想跟这人浪费时间。

他淡淡颔首,示意身后跟着的侍从应付这人,兀自走到自己车驾边,打算掀袍上车。

那使臣又小跑着追了上来,一路喊着“司空留步”,又殷勤笑着说:“大人此刻可否有用,在下有一桩事想与大人聊聊,包管大人会感兴趣。”

张瑾动作顿住。

不是因为这使臣的话,而是因为他掀开车帘一角,看到了车内的人——小皇帝已经换了身常服,正托腮望着他,笑意盈盈。

见他上车,她抬起手,朝他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

张瑾:“……”

她什么时候遛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