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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朱红,红艳似火,瞬间点亮了她的眼角眉梢。

姜青姝一愣,故作不悦,“放肆。”一边这样说,一边好奇地起身去找铜镜,照了照,觉得还挺好看。

她回身道:“好吧,看在爱卿画技不错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了。”

张瑾淡淡笑了,朝她招了招手,姜青姝又重新坐回去,看着男人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拨开她散落的乌发,去解缠在笔杆上打结的发丝。

他的动作很专注,理好了她的发丝,还帮她掖在耳后。

他做这些动作时,姜青姝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张瑾一贯对别人冰冷严肃,但自从上次与他解开心结之后,他便不知不觉对她放温柔了态度。

也许是弥补。

也许是认清了什么。

甚至偶尔还淡淡笑一下,虽然笑容很不易捕捉,大多时候神色都很平淡。

姜青姝扬睫望着他,张瑾被她看久了,微微抿紧唇,低声问:“在看什么。”

“朕在想,司空这几日心情应该不错。”

“臣……”

他垂眼,重新拿起笔,“……的确心情甚好。”

张瑾此生活到这个地步,早已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权当消遣。

所以,旁人被物欲左右时,他反而能平静地坐在案前处理公务。

处理案牍之余,若身边有心上人为伴,便够了。

无须过多煽情,只要看到她心情就甚好。

眼前的少女眼睛浅浅一弯,又趴在了他身边,下巴搁在手臂上,张瑾继续掖袖行笔,淡淡墨香掠过袖口,徐徐扑向她的鼻尖。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昏昏欲睡。

跪坐在一边的少年已经煮好了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陛下……”

少年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又迟疑着看向张瑾,似是有些踌躇无措。

姜青姝起身接过茶,微抿一口,笑着跟他介绍:“这是司空。”

“司空……”

少年笨拙地叫他,又跑过去倒了一杯茶来递给他,清澈的眼眸纯真无害,好像只是出于纯粹的善意,男人没有接,嗓音平稳冷淡,“臣是外臣,侍衣是君,不必如此折煞臣。”

灼钰的手,便愣愣地停在了半空中。

姜青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来回,眼中若有所思,笑着说:“灼钰什么都不懂,或许只是觉得爱卿看着面善,才为爱卿奉茶,卿便接了吧。”

她说着,还笑盈盈地看向灼钰,柔声问:“朕说的对吗?”

少年笨拙地点头。

“你瞧,侍衣这是一番好意。”

她既开口,张瑾便抬手接过,没什么表情。

“多谢。”

灼钰朝他弯着眼笑,傻乎乎的。

张瑾对灼钰毫无好感,之所以留着他,是为了堵外人流言,毕竟大臣和君王独处可以宣称是谈论政务,但若一天到晚都在,还不许宫人伺候,时间长了,也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有第三人在,便会好很多。

这个傻子正好合适。

渺小的蝼蚁,张瑾不放在眼里,就算偶尔跑出来露个脸,也颇为碍眼扫兴,这自然也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忍他,等以后处置完其他碍眼的人,就不必再如此了。

比起灼钰,张瑾更想解决燕荀。

他不是不清楚姜青姝为何频繁宠幸燕荀,山南东道为天下十道之一,乃国之心腹,政治军事皆是极其重要,山南东道节度使燕博易,某种程度上几乎相当于当地藩镇,如果想要彻底掌握山南道,首先也要稳住燕博易。

小皇帝不确定燕博易是什么人,所以只是派人前去按例监察,如果燕博易不那么忠心也不好掌控,或许就要动他,反之,如果这个人可以支持新帝,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也有好处。

张瑾和燕博易也算认识。

燕博易受贬之后娶了谢氏女,得以抱上谢氏一族那棵大树,找到机会翻身,回来做了一段时间的京官,本有机会升吏部尚书之位,但恰逢张瑾意欲拉拢崔氏一族,暗中协助崔令之后来居上,燕博易落败,反而被排挤到了地方。

此人确实有能力,能在比较穷的山南道一路做到节度使,谢氏一族被抄家后,因为谢临谢罪自尽,女帝赦免了一些谢氏族人,但文官们却群起而攻之,意欲弹劾昔日与王谢走得近的大臣,燕博易为了划清界限,果断地休了谢氏发妻。

而燕荀,是后来扶正的正室之子。

如果燕博易足够聪明,他就应该早点向天子投诚,作为外戚势力让天子如虎添翼,除了赵家那样功高震主的武将,外戚和皇权都是相辅相成的作用。

如果他不聪明,他就会成为下一个靶子。

今日之前,崔令之也对张瑾提过此事,说:“陛下派她最信任的裴朔去山南道,只怕是别有深意,就是不知燕博易聪不聪明,会不会按着陛下的意思……”

张瑾淡嘲:“他聪不聪明,重要么?”

“大人是说……”

“他就算是个聪明人,也要让他聪明不起来。”

他们会帮他做选择。

燕博易倒了,后宫的燕荀就是死路一条,她身边就会少个碍眼的人。

张瑾安静地饮茶、写字,不远处的线香很快燃尽,在莲花铜碟上留下一堆灰烬。

她见他的墨快用完,百无聊赖地帮他去拿墨锭,却被抬手挡住,“会脏手。”

她收回手,托腮看着张瑾自己舀水磨墨,又拿起那堆他已经写好的奏折,看了起来。

她挑的折子,大多是地方上的。

张瑾边写边问:“陛下最近关注山南道么。”

“啊,还好吧。”

她不想那么快表现意图。

“成王乃先帝胞弟,亦是陛下亲舅舅,如今去那里已有二十年,陛下遣监察御史去巡查时,可再派官员去慰问一二,以示陛下看中亲情。”

这倒是提醒了姜青姝一下,那边也算是“流放”之地,有一些早年被排挤过去的皇室,和她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成王。

先帝之所以不许除了天定血脉以外的皇子皇女参政,就是和成王有点关系。

据说先帝刚登基的时候,能用的人也不多,皇家的兄弟姊妹都在朝廷中任职,不过后来成王仗着和先帝一父同胞,又比先帝年长,行事越发僭越,影响力颇高,又碍于手足亲情无法直接发难,才被先帝发配去了山南。

据说那时成王还心有不服,时常闹腾,后来才安分下来。

也是该关注一下。

事后,姜青姝后派人去拜访成王府,成王姜道铄一听小皇帝谴人慰问,颇为惊异,连忙让王府上下都小心着点。

很快,姜青姝就收到加急密信。

邓漪见天子盯着密信看了许久,便问:“可是有不好的事?”

姜青姝笑了一下,“朕这个舅舅啊,府中养了幕僚数十人,兴许还有私兵,暗中也与燕博易有往来。”

邓漪闻言大惊,心道这成王难道有不臣之心?怎么还敢与节度使私下里有来往,这可是犯了君王大忌。姜青姝攥着手里的密信思索,心里有些疑问,可惜裴朔不在跟前,她也找不到什么人讨论。

秋月说山南东道的情况比汇报给朝堂的要好,矿冶、纺织都发展不错,财政收入说不定也有所隐瞒,如果对方吞了一部分用于扶持成王势力,也不是没可能。

但姜青姝又觉得对方没这么蠢,她这么随便一查就暴露了。

姜青姝便又提笔,给秋月和裴朔各自写了密信。

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她也能从实时处监控。

秋月用天子信物向县令亮明身份,借对方提供的假身份顺利蛰伏民间,又以画师绣娘之名四处打听消息,还混入了成王府。

秋月虽然做了多年内侍省女官,但当年之所以被先帝赏识栽培,就是因为她才艺双绝,又很圆滑聪明。

而裴朔在当地府衙审查案卷,按照往年监察御史的情况,那些人也都有了熟练的应对之策,也料定这次朝廷派来的人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谁知这位裴大人,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他刚一过来,就要求他们把那些案卷文书全部搬过来,一个都不能缺。

众人:“?”

众官面面相觑,觉得这次朝廷派来的御史怕不是个傻子吧,那么多案卷他能看完?

他们前去请示燕博易,燕博易便冷笑道:“让他查又如何,他也要有这个本事看完。”

众人一想也是,便全按着裴朔的吩咐办了,等着看笑话。

听说这个裴大人之前在刑部任职的时候很会熬夜加班啊?那你继续不睡觉啊,便是一天四十八个时辰,也休想吧这么多案卷看完。

但裴朔又不傻。

他直接点了一堆不同辖地官衙的人,让他们互相看,他自己再抽查他们看完的,如果发现不对立刻上奏将其革职,再挑选新的人,如此几次下来,谁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都老老实实审查,但这又少不得引发他们内部矛盾。

此外,裴朔还亲自去民间行走,调查民意,还真查出一些冤案,大到抢占良田,小到鸡毛蒜皮的事,他全都较真。

真的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人。

跟随在裴朔身边的官员悄悄提醒道:“裴大人适可而止,当心碰到什么不能碰的,惹来杀身之祸。”

裴朔冷笑道:“他们若真来杀我,我倒是省了事。”

那官员抹汗干笑,心道你还真不怕啊,这天高皇帝远的,发生什么还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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