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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只知,那信是汀州来的,”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凝视那少年,“以及,门主死于您之手的前一夜,小人曾听他提过一句,说辛章要来蜀青,只怕如今,他已在路上。”

从汀州到蜀青,足有三个月的路程。

折竹半垂眼帘,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或可与公子交换小人与家人性命。”造相堂主实在看不透这少年的神情,他心中惧意实在难捱,也不再藏着掖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商绒见他将那信件小心地推过来,她只瞧了一眼那力透纸背的字痕,便见身侧的少年搁下酒盏,捏起那薄薄的一张信笺来。

“此信上所说的,年约十六七,腰缠银蛇剑,自南州方向往容州去过的少年,想来应该便是公子您。”

造相堂主说着,又仔细观察起少年的表情。

“看来,这便是你去容州的理由。”

折竹轻抬起一双眼睛,冷冷地睨他。

“公子,小人此前不知天高地厚,妄自接下了这桩生意,但如今小人是半点念头都不敢动的。”造相堂主忙站起身来。

折竹将那信笺随意往桌上一丢,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说说看,找你买我行踪的,是谁?”

“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造相堂主仔细回想起那人的模样来,“看着不像是混江湖的,倒像是……”

“像什么?”

“像吃官家饭的。”

造相堂主如实回道。

他做了多年买卖消息的生意,这双眼睛早已练得毒辣许多,是不是江湖人他从其行为举止便瞧得出来。

当日那青年一股子傲气,或坐或站都姿仪严整,像是受过训的,一看便不是普通江湖人的做派。

商绒本在解折竹买给她的九连环,乍听造相堂主这一番话,她手上一颤,一个不注意便被其上玉片锋利的棱角划破指腹。

折竹听见九连玉环碰撞出清脆声响,他侧过脸正瞧见她指腹上接连冒出的血珠。

他轻皱了一下眉,攥住她的手腕,从她袖间抽出她的帕子来,往她指上一裹,随即转过脸,正好撞见造相堂主也在盯着商绒看。

只被这少年薄冷的一双眼盯住,造相堂主便冷汗涔涔,不敢再看。

“堂主心中一定在猜些什么。”

折竹眼底全无一丝笑意。

造相堂主只觉这少年嗓音里都裹着刺骨的寒凉,他连忙摇头:“不,小人不敢。”

“饭既吃了,话也说了,”

折竹牵着商绒的手站起身来,“那我们便先告辞。”

“公子……”

造相堂主看他们二人走到房门处,他犹犹豫豫地开口。

但才唤一声便被少年打断。

“放心。”

折竹并未回头,漆黑的眸子冷冷沉沉,语气轻飘飘的,意味颇深。

随即那道门开,造相堂主眼看着他们离开,他在屋中站立许久,稍微一动,双腿便瘫软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春阳烂漫,照在商绒身上却是冷的,周遭人声很多,她却根本无暇去听。

在临水的短廊上,折竹按着她的肩在廊椅上坐下来,将买来的药涂在她指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上。

她仿佛才回魂一般,一点儿也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折竹,一定是他们……”

是凌霄卫。

他们一定在容州发现了些什么,说不定,是杏云山上的事,说不定,还有容州城劫狱的事。

“松手。”

折竹的嗓音稍冷,凝视她指腹上又一颗颗冒出来的血珠。

商绒下意识地松了手。

“哭什么?”

他见她的眼眶很快就憋红了,他便伸手轻轻地拨弄一下她的睫毛,看她忍不住眨动眼睛,他又提醒她道:“你还戴着面具。”

商绒知道自己不能弄湿面具,可她看着他,栏杆底下的粼粼水波摇晃,映在他的侧脸,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湿润起来。

“折竹,我不想连累你。”

她伸出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袂,轻轻摇头,“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

她很努力在隐忍鼻尖的酸涩,“怕你因为我而被他们发现。”

她原也听过的,

凌霄卫是天子耳目,他们做事一向狠绝,是宫娥都不敢与她多提的人。

她原以为,

这天地很大,远非是那四方宫墙,他们也许找不到她。

可是,可是……

少年才欲启唇,却不防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如同一只蜗牛失了自己的壳,只能拼命地往他怀里躲。

这一刻,他心如擂鼓。

一声声,一阵阵,可他低下眼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

她这样近,

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商绒。”

他轻拍她后背的动作已经不那么僵硬了,乌浓的眼睫微垂着,对她说:

“跟我走,离开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