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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言语简短,将一粒碎银放到食摊上。

“好好好。”老翁眉开眼笑地将碎银收好,动作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两个红豆酥饼递给他们。

油纸包裹的酥饼有点烫,商绒咬了一小口,里面的红豆馅绵密清甜,她抬起头望向身边的黑衣少年,见他也咬了一口,眼睛弯弯的,吃得很高兴。

“看什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垂下眼睛来看她。

“栉风楼在哪里?”

商绒一边吃酥饼,一边问他。

“离这城中还有些距离,临着一片碧蓝湖泊。”

折竹轻抬下颌,牵着她的手摇摇晃晃,步履轻盈地朝前走:“我在楼中住的地方叫做澜生阁,离那片湖泊最近。”

“栉风楼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否则我也就带你去玩儿了。”

他说。

“拂柳姐姐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商绒想起在玉京城门打开那日便与他们分道的第四。

“嗯。”

栉风楼的杀手若无任务,是绝不能在外面逗留的,第四之所以能在玉京待那么久,是因折竹以自己的名义与栉风楼做了一桩生意。

“除了受戒鞭,你们栉风楼就没有其它可以出来的办法了吗?”满街灯火堆积交织出各色的光影,商绒穿梭其间。

她还记得折竹初入禁宫的那夜,她触摸到他后背的血。

那个时候,他一直不肯给她看他身上的鞭伤。

“栉风楼历来如此,想要离开,便只有那一条路。”

折竹语气平淡。

商绒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前面人群里一片火光乍现,那杂耍卖艺的男人身材魁梧,嘴里也不知喝的什么,朝近前的火把一喷,那火光便灼烧一片,引得人群里一阵惊呼叫好。

许多人都拥在杂耍的那儿,一旁摆着几只铜壶的摊子却无人问津。

“等我。”

折竹松开她的手,将没吃完的半块酥饼塞给她拿着,随即走到那铜壶前。

“小公子,要投壶?”

守着铜壶的男人原也在瞧着旁边的杂耍,但人实在太多,他看不真切便跺了跺脚,回过头瞧见一名模样俊俏的黑衣少年便忙上前。

折竹“嗯”了一声,拿了那男人递来的箭,他回过头,看见商绒乖乖地站在那儿,所有人都在看杂耍,可她却在看他。

长箭在手中转了一圈,他朝她弯了弯眼睛,再回头将箭毫不犹豫地抛出去,精准掷入铜壶口。

他投得每一支箭都太过轻松,不过十支,旁边瞧杂耍的人便围了一些过来。

“得了,小公子你是投壶的行家,这彩头送给你。”那男人笑呵呵的,将一个陶瓷娃娃摆件递给他。

折竹瞧着那个陶瓷娃娃,白白胖胖的。

但他抬眼,视线一扫,盯住挂在树梢上的鸟笼,其中有三只羽毛不算雪白,多少掺杂点黑花纹的鸽子。

“我要那个。”

折竹轻抬下颌。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显得有些犹豫:“小公子,那是我要自己养的。”

折竹从腰间的蹀躞带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他。

“小公子等着,我这便去取。”

男人满面笑容地收下银子,转身去取那鸟笼。

几个小孩吵闹着要玩儿投壶,商绒被他们挤在后面,看见那黑衣少年提着个鸟笼,手中还拿着那男人硬要塞给他的陶瓷娃娃,朝她走来。

他很轻松地将她从拥挤的人群里带出来,将那个陶瓷娃娃塞进她手里。

商绒看他伸来一只手,便翘起嘴角牵住他:“你要鸽子做什么?”

“红烧。”

折竹懒洋洋地答。

商绒一愣。

他适时垂眼来看她,轻笑一声:“骗你的。”

“折竹。”

商绒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满他的逗弄,但没隔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是做什么?”

“驯养它们,”

折竹停下来,提起来笼子,看着里面三只扑扇翅膀的小鸽子,“等它们长大,即便你我在天南海北,它们也能将你的书信带给你父王。”

周遭繁杂喧闹,烟火一簇又一簇。

细雪纷纷,轻拂少年乌黑的发髻,他银冠玉带,烟火闪烁的光影落在他苍白隽秀的侧脸。

商绒怔怔地望他。

行人在他们身侧来往,折竹的视线才从鸟笼挪到她的脸上,却不防她忽然扑进他怀里。

折竹纤长的眼睫微颤,轻声唤:“簌簌?”

鸽子扇动翅膀,不断发出“咕咕”的声音,少年后知后觉般,一手揽住她的腰,周遭来回停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太多,他凑近她的耳畔:“很多人看你。”

“他们看不见我。”

商绒的脑袋埋在他怀里。

少年轻轻地“啊”了一声,他想摸她的脑袋却腾不出手,只好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可是我有点想亲你。”

商绒一下从他怀里抬头,望见少年染着薄红的面庞。

她撇过脸:“不可以在这里。”

“那我们不吃消夜了。”

折竹揽着她的后腰。

“要吃。”

商绒红着脸说。

“哦。”

少年有点失落,提着三只鸽子,要拉着她往更热闹的前面去,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纸糊的年兽渐渐近了。

爆竹接连被点燃,许多孩童跑来扔石子砸年兽。

折竹揽着商绒躲开那些小孩抛出的小石子,退到街边,随手搁下笼子,捂住她的耳朵。

爆竹的声音实在是太吵,天边的烟火不断。

商绒没有粘面具,那样一张出尘明净的面庞无遮无掩,一双剔透清莹的眸子里光影闪动,一瞬不瞬地与他相视。

鸽子吓得咕咕乱叫,爆竹终于没了声音,折竹松了手,蹲下身指节轻敲鸟笼,逗弄了一下里面的小鸽子。

“那个是什么?”

商绒也蹲下身,看着被那些小孩儿围在中间浓墨重彩的纸糊的凶兽。

“年兽。”

折竹瞥了一眼,侧过脸来对她道:“你可听过年兽的故事?”

商绒摇头。

“相传它是一只凶兽,一年四季都很懒惰,只有在除夕夜才会出现,寻找它的猎物,它很怕爆竹的声音,所以人们常会在除夕夜放爆竹,驱赶它。”

折竹说着,捏了一颗糖丸塞进她嘴里。

商绒咬着糖丸,歪着脑袋又去看那个四只耳朵,龇牙咧嘴的年兽:“外面的除夕,一直这么热闹吗?”

“是啊。”

折竹自己也吃了一颗糖丸。

商绒的视线从年兽与行人的身上移开,又落在身边少年的侧脸。

她喜欢这个人间的除夕。

再不需要粘着面具逃亡,再不需要躲避那么多的目光,这里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细雪粒粒,轻拂脸颊。

这片明亮而澄澈的灯影底下,在满街的喧闹声里,少年转过脸来,视线与她不期相接。

商绒牵住少年抵在笼子边拨弄鸽子翅膀的指节,凑近他,小声说:

“我喜欢这个除夕,喜欢你为我赢的陶瓷娃娃。”

“往后新年旧岁,我都要与折竹,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