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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卫倾巢而出。

送信的侍者还未离开清凉台的地界,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来,他惊恐地抬头看去,二十几匹黑棕烈马一字开道,黑云似的高大金吾卫横戟截去他的去路,胸前的金蛇纹章个个熠熠生辉。

“天子有令!城中百姓一律不得离京!违者即斩!”

受惊的飞鸟刷的一下掠过灰色的天际线,从盛京城的高空往下俯瞰,大大小小的城门迅速封禁,金吾卫如分流的黑潮从朱雀大街冲涌向四面八方,顷刻间席卷整个盛京城。京城现下共有三支城禁军,为了防止彼此勾连谋逆,平时严禁互通消息,若仅仅是皇帝刚下达的命令,不可能如此大规模又迅速地将守卫调动起来,这至少已经提前布局一月之久,竟是没有走漏丁点风声。

大理寺中,天色渐渐暗下来,李稚莫名感到阵阵不安,谢照早已退出政坛,他为何会忽然入京面圣?他是来做什么的?李稚沉住气,等宫中传来进一步的消息,正在这时,他突然收到了另外一则令人意外的消息。

萧皓进屋,迅速对着李稚道:“京州刚传来消息,季元庭失踪了。”

李稚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恐怖。

事情要从今年九月份开始说起,李稚已经从赵慎口中得知,在他幼年时搬来隔壁的教书先生蒋旻乃是赵慎所安排的谋士,为得是教他读书识字、明辨是非。季元庭离开京州后,蒋旻一直代替季元庭与李稚互通家书,然而九月份时,蒋旻寄来的书信却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言语间像是在暗示李稚些什么。

李稚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暗中派人回去查看。那密探伪装成商旅在蒋旻家中借宿一晚,蒋旻暗示对方有人正在监视自己,双方以夜间点烛火的方式巧妙地传递消息,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使者从蒋旻口中得知最近有人在京州调查李稚,心中一惊,次日离开后便立刻按照季元庭提前留下的方式想要联系上对方,却也正是在此时,他发现季元庭失踪了。

季元庭的失踪有许多可能,但谨慎起见,恐怕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季元庭是被人找到了。而这就意味着李稚的身份已经暴露,或者说即将暴露。使者立刻将消息分成两份,一封寄给赵慎,一封寄给李稚,后者刚好于今日封城前送到了李稚的手中。

李稚读完那封密信,眼神意味不明,就在此时,朱漆大门忽然被粗暴地撞开,李稚刷得抬起头看去。萧皓立刻挡在他的身前,皱眉看向迎面如黑潮般拥来的金吾卫,手去摸腰间的剑。李稚的眼中有寒芒一闪而过,他支着手坐在上座没动。

大理寺的侍卫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却被对方蛮横地撞开,他们整齐划一地朝着李稚走过来,萧皓随机应变,走上前去交涉。在李稚的眼中,一切画面都像是放慢了,脑子在飞速地转着,另一只手随意地轻撇了下,那封薄薄的密信飘入脚边的暖炉中,瞬息间烧成了灰烬。

那金吾卫的首领越过萧皓,来到李稚的面前,“李大人,陛下有令,城中戒严,官员无诏不得离京。”

话音刚落,一个人被提着后领推摔到李稚的面前,正是李稚派去给赵慎传递消息的那位使者,他看起来已经吓得只有三魂没了七魄,浑身蜷缩着发抖,显然被人拷问过,兜里那封原本要寄给赵慎的信也早已不翼而飞。

李稚与那魂飞魄散的使者对视一眼,重新抬眸看向那金吾卫的首领,对方道:“宫中另有诏谕,近日城中风声嘈杂,即日起留您在大理寺中,万勿出门,恐招惹麻烦。”

李稚问他:“这是陛下的旨意?”

对方直视着他,“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李稚示意萧皓将地上的侍者好好地扶起来。金吾卫首领打量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剖析的意味,李稚的脸上并不见被冒犯的震怒,只是道:“既是陛下的旨意,我们理应听诏。”说完便转头提醒吓呆了的仆从给客人上茶。

金吾卫首领见李稚如此心平气和,没有乱摆高官的谱,也没有如其他官员那样惊慌失措地叫嚷着要见谁,反倒多了两分客气,没有过多为难他,只示意部下从内部水泄不通地围了大理寺,严禁任何人员出入。他拒绝了茶水,从始至终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李稚也明白问不出来,不再多费唇舌。

一旁的萧皓看向李稚,他正因为刚得知季元庭的失踪而暗自感到心惊胆战,李稚则是一言不发地喝着茶。李稚已经明白城中出了事,但手头的消息却并不足以让他判断到底是什么事,唯有先沉住气。

李稚嗅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但他有种直觉,这件事目前为止并非是冲着他而来,很快他确定了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不只是他,京中所有亲近广阳王府的官员全部被金吾卫所控制,甚至连一些平时立场模糊的官员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而与此同时,盛京城周边的骁骑营等军队正陆续奉诏来京。

一切的举动都是为了封锁消息,李稚忽然就想明白了,是为了引赵元入京。

谢照深知赵元此人谨小慎微,且耳目遍布朝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他,所以他并没有提前周密布局,而是掐了一个极好的时机,在赵元将要抵达盛京时才动手,雷厉风行地将所有能向赵元传递消息的人全都牢牢控制住,同时以皇帝的名义继续召见赵元,这样一整套行云流水的招数当头砸下来,盛京城中如李稚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等消息再传出去时,也已经太迟了。

这一局棋,虽是今日才落下最后一子,但实则已经下了很久了。

落着昏光的庭院中,谢照将一枚黑色棋子摆到了棋盘上,他默然地注视着。小小的棋盘上白线分出无数的方格,其中仿佛有五岳向上拔地而起,山川河流纵横交错,日月星辰普照着十三州的王土,令人遥想起那些气吞万里的岁月。他曾经为了保护这座风雨飘摇的王朝而殚精竭虑,如今这具身体正不断地老衰,而他也正走向命运的终点,这将是他为这个王朝所做最后的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做。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局了。

他一直静坐到了天黑,仆从拎着灯笼从外进入,低声对他道:“广阳王已入宫。”

他缓缓垂了下眼眸,起身往黑洞洞的屋内踏步走去,两个字轻如光羽,“更衣。”

皇帝赵徽已经数日不曾枕眠,眼前所见皆为魑魅魍魉,一闭眼浑身如坠恶鬼地狱,终于他等来了赵元入宫的消息。他屏退所有的宫侍,孤身一人在灯火辉煌、黄纱漫飘的崇极大殿中接见了风尘仆仆的赵元,在面对着这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兄弟,皇帝仔细打量了他很久,直到赵元在这份漫长的凝视中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皇帝才开口问道:“赵慎,是先太子的儿子?”

一句话有了沉甸甸的重量,珠子似的抛落在了赵元的面前,赵元的神情忽然隐去了。

赵徽并没有表现得暴怒,他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眼神流露出一种近似哀伤的光,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赵元拔高声音道:“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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