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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烛来到槐京城没几天之后,就站在国戏的外头,久久地看着那来来往往与她一般岁数的年轻人自由地出入这对她来说殿堂般的校园里。

兰烛试过,她当年的艺考成绩和文化课成绩,入国戏,绰绰有余。

不过兰志国家里那位当家的觉得,这行当在于练,不在于学,要那大学学历干什么,从前也没见走街串巷的这个唱曲的,有什么大学学历的。

她拧着兰志国的耳朵说,家里钱是多的没处花了吗?

兰烛有时候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没上过大学,也没关系,起步不一样,大不了就是多吃些苦,少一些名家老师的指导,只要勤加练习,她总能追赶上去的。

只是京戏圈子在象牙塔那套和混社会这套,差不是一丁二点。

就像小芹说的,若没有江昱成,这行当里有名有气的角那么多,谁又会轻易捧一个国戏大一学生的场。

虽是如此,但海唐也在剧团挂了名,时不时的出现来上一下剧团开的训练课,兰烛与她的碰面并不多。

剧团好歹也出过几个角,在民间艺术团里也算是有些名气,团长偶尔还能请几个角来给兰烛他们这些未出师的学徒们讲讲课。

这里头兰烛觉得讲课讲的最好的,最能一针见血的要数年约四十的中年青衣演员孙月老师。她看过孙月老师在剧院演出时的录像,她扮演的白蛇一角,惟妙惟肖,讲起课来也是入木三分。

孙月本来是受人之托还吴团长一个人情这才接了来他剧团上训练课的任务,她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毕竟时代已经不同了,料想有天赋又勤奋的孩子,基本上都在国戏院里,至于这些外头的野生剧团的学生们,能成角的,也不多。

不过她几次课上下来,倒是对那个叫做兰烛的女孩子印象很深。

她站在人群中,身形气质极为出挑,孙月知道,那种精气神是靠多年的自觉锻炼的经历累计起来的,她也见过很多大青衣,但很少有年纪这么轻,举手投足就颇为老成的。她单单瞧兰烛的眉眼,便知她上妆了以后扮相一定极美,只是她身上,总是有一种朝内萌生的感觉,做戏曲的人,若是胸怀不阔,格局不大,往后上了台,恐怕也难成气候。

即便如此,孙月也是愿意教她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她一听就懂,一练就会的天赋,或者这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她在看不见的地方经过无数次训练而形成的后天的“天赋”。

作为老师,她是惜才的。课后,她把兰烛叫到一边。

“兰烛,下个月,片区有个新人赛,第一名有一场登台的机会,你感不感兴趣?”

兰烛正在那儿对着镜子练习动作,听到孙月叫她,连忙过来,又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激动的连嘴巴都忘记合上了,“我吗?我可以吗?”

“可以啊。”孙月拍了拍兰烛的肩膀,鼓励她,“一个剧团有一个名额的,你们吴团长之前还问我的意见呢,我举荐你了,好好表现,新人赛要准备主角唱段的,这段时间好好练练,你唱《白蛇》选段就不错。”

“可是我没当过主角……”兰烛难得的雀跃,但又有些犹豫。

孙月:“这有什么的,人人都有第一次,我第一登台的时候,盗仙草那一段双剑都舞不起来呢,还不是硬着头皮上了,你表演经验很丰富,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这就是你的新起点。”

孙月说的诚心,兰烛受她鼓舞,用力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孙老师,我会好好做的。”

孙月说的没错,她走的第二天,吴团长就把兰烛叫到了办公室,把参赛表拿出来,捧着个不锈钢茶壶语重心长,“阿烛,你要对得起孙月老师对你的栽培,对得起二爷对你的赏识……”

兰烛听到江昱成,以为她参赛是江昱成举荐的,心里七上八下,忙问,“团长,这事,跟二爷有关系吗?”

“瞧瞧,你这孩子,你住在戏楼胡同,你的哪件事,能跟二爷没有关系啊,你能来我这,不都是因为二爷赏识你嘛?”

兰烛把心放到肚子里,听这语气,这事,跟江昱成没有关系。

不过吴团长证明了一点,在他们眼里,她兰烛能得到的一切,那都是因为她住在戏楼胡同里的恩赐,因为她住在戏楼胡同,因为她的协议签在江昱成那儿,所以所有与兰烛有关的成就,人人都带上了有色眼镜来看,看到的都是浮京阁里的珠光宝气和亭台楼阁。

不管如何,兰烛接过了那个参赛表格,她跟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一笔一划的写上自己的姓和自己的名,跟儿时一样,好像她再拿下一个奖,母亲就会出现在那低矮又渗水的楼房里,来接她回家。

那些寒冷和饥饿就会一扫而光,那些羡慕和不安会消失殆尽,她笔下是万道金光,比浮京阁的金砖还要明亮的光都能汇聚到那戏台上,她能看到琴师闭眼侧耳调弦,她能听到自己的戏腔婉转又悠扬。

她成名,她成角,她完成六岁以来在她生命颇为沉重的使命,那是她畅想又憧憬的无限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