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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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传来狗叫声,外边传来踏雪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兰烛听那脚步声停在她家的屋檐下。她朝院子外的门看去,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于是回了一声∶“谁”
外面的声音传来"阿烛姑娘,是我。"兰烛听出来人是林伯,疑惑,他怎么会来这儿
她连忙打开门,林伯带着把伞,带着几个人,恭敬地站在风雪门外。
“林伯”兰烛忙开门,“你怎么来了,进去说。”
“不了。”林伯推辞到,“阿烛姑娘,我在外头就行,您方便吗,我想跟您说几句话。”“您说。”兰烛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在浮京阁三年,不管江昱成去了哪里,林伯都不会离开浮京阁,而他这次,却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杭城, 槐京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风雪下,来人低声,兰烛屏气,湿寒难捱,她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耳边放大着春雪融花的声响。
最后,她目送来的人又消失在风雪小路的尽头,仿佛最后,能听到林伯长长的一声叹息。
她藏在绒衣袖子下的手动了动,最后,关上了院子里的门。
风雪一夜,她辗转难眠。
第二天如约,兰烛早起跟林渡上灵隐寺。
今日上灵隐是之前就说好的,林渡未在灵隐求得一圆满,听说灵隐的十八籽菩提很出名,早早就带着兰烛上山了。
香客往来,十八籽菩提排了很长的队伍,兰烛混着人群里,对着晨间还飘荡的雪花出神。
林渡看出来她心思游离,把手里拿着的另一把伞递给她, "阿烛, 你去逛逛吧, 我在这儿等着领就好。”
兰烛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昨晚没睡好。”
“没事。”林渡摇摇头,“这儿等着也是无聊,刚刚上来的路上,我见那山间雪落的极美,你可以往那个方向走走,当心路滑。”
“嗯。”兰烛接过伞,撑开伞走出了那个屋檐。
她心下难安地回头看了林渡一眼。
他仪态出挑地站在人群中,是一道让人难以离开视线的风景线,可是她偏偏,心不在焉。
她的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天在医院看到江昱成的样子。
她选择性地忽视那天她明明看到的场景,看到他薄如纸片的脆弱,偏执并且病态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就连昨晚,林伯如此为难地来告诉自己,江昱成的近况,希望她能回去看一眼,她都没有答应回去看一眼。
江昱成说的没错,她的心,当真是铁做的。
兰烛循着那台阶往下走,出了那偏殿后有几个解签卖符的江湖神棍的摊子,破破烂烂地支在那儿,鲜有人迹。
再下一步,她感觉到自己手腕上像是什么松了,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低头一看,原先绑在自己手环上的那根红绳玛瑙,掉落了一地,顺着台阶,一颗一颗地滚了下去。
兰烛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恍然想起南妄城一事后,江昱成把她从土崩瓦解中接回来,她木讷地坐在浮京阁的院子里,听到外面的人骂江昱成是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种,他却毫不在意地蹲在自己面前,在她的手腕上绑上这粗粝的玛瑙串。
她想到林伯说的那个所有人瞒了他十八年的秘密,看着那血红的珠子在青砖石板的雪水中滚落,心下一疼,连忙追着那珠子跑了下去。
她慌乱地从雪中捡起那散落的玛瑙串,台阶上出现一双鞋,兰烛抬头望去,对上一双陌生的眼。
那人一副神棍打扮,帮她捡着地上的玛瑙串,他见兰烛抬头看他,把手里捡的递给了她,“姑娘,这姻缘串断了就不灵了,捡起来也没有用的,你得重新再求一条了。”
他一看就是来揽生意的,兰烛没理会他。
“真的,你这珠子,是我家产的,我家有一模一样的,我给你打个折。”“胡说八道。”兰烛没理他,专心捡着草丛中的珠子。
这是江昱成的东西,他在槐京,怎么会来杭城灵隐寺买这一串手串的。
“我没胡说。”那神棍跟她认真了,“你看看,你看看那珠子内壁,是不是有我家的标记,那是我家的手工招牌,专门为了客人刻上去的,求的人姓什么,刻的就是什么,我家的东西,我自己的手艺,我还看不出来。”
兰烛随即把那珠子翻了个面,果然在隐约处看到了一株兰花。
"您瞧,刻这姓的人少,我还记得是位身姿绰约的爷,从菩萨面前,求了个下下签,我说有解,他不信,转身就走了,我就在我那旗子下头等他,果然,我就知道他会回来,这位爷,看命相就是个执念很深的主,啧啧。”
兰烛杵在半道上。
所以那天不是她看错了,江昱成真的来过杭城。
她在人海浮尘里看到的人,的确是他,那天晚上递给她兔子灯的人,也是他。
说着不信神明的人是他,求神明庇佑听信神棍求这么一串粗粝的玛瑙串,破解爱而不得困局的人也是他。
如此想来,江昱成果然如林伯说的那样,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不懂怎么破这个局,才做了这许多荒诞却又合乎常理的事情。
如此看来,他们果然是十分相似的人,一样的不懂怎么放过自己的人,一样的执拗不松口…
“如今这红绳断了,怕是有什么不好的兆头了,我倒是能再卖你一串,但咱做生意也尊重神灵,既然菩萨都觉得有缘无分了,您再买一串,咱也不敢保证这事就一定能挽回,只能说尽量哈,尽量争取,您这么着,您再买一串,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兰烛看着手里的红玛瑙珠子,想到林伯昨晚说的二十一年前的事情,说到他是用什么样的代价再也不让江家左右他的人生,说到他上手术室前是怎么分淡云轻地说要给阿烛一个清朗人生……
说到他祖父是怎么铺好他人生的路的,又是怎么压榨完他最后的利用价值的,直到那半个肝脏切了以后,他从手术室出来后,又是怎么在拥挤的人潮中看到她和林渡的那个吻的,怎么"意外"地从有心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从前的埋藏了十八年的故事的。
但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脆弱地如同一个纸人,面色煞白地把自己关在浮京阁厚重的门里,整日对着屋檐下死去的芭蕉树发呆。
她想到那天除夕夜,她站在屋檐下,恨恨地对他说,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明明是他记忆里最不想想起的日子,她却…
她心下猛然一疼,仓皇回头,顺着台阶一路奔走。
后面神棍还在喊道“哎,哎。姑娘,你怎么走了,姻缘绳断了,菩萨说了,有缘无分,有缘无分啊”
兰烛不顾一切地往回走。
那一刻,她知道了,不管姻缘绳断没断,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困住了她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