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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总是如此。在不该分心之时分心,插手去拦无关之事。”

“好一个无关之事……”乌行雪提剑又上了一座灵台高峰,剑尖在崖石上扫过,雪沫飞溅,“何谓无关之事?”

“某个人的命?”

“还是生灵万物皆如此?”

在他们身后,上一座灵台高峰发出巨大的爆裂之声,支离破碎,化为石末轰然砸落。

仙都灵台共有十二座灵峰高悬着,每一座都有禁制。在平日,那些刀山火海和丛生幻境,都是作为众仙违犯仙规的惩罚。而此时此刻,那些就成了拦挡乌行雪和萧复暄的屏障。

乌行雪以传音回答道:“在你这里,一个人的生死确实是无关痛痒之事,可以拿来填善充恶,拿来‘算计’生死。在我这,我带来的人,一条命都不能少。”

乌行雪提着剑,直起身。他身上的邪魔之气盛烈如焰,生灵怨恨缠裹不歇,尖啸着、撕咬着、折磨着。

他面容苍白,却周身是血,与这满目皆无瑕的仙都格格不入。

……

他明明曾静坐于这云端之上,被称过温和悲悯,也被称过一句“惊鸿一瞥”。

他明明是这里最早的仙。

如今却因为与灵台相对,成了这里最格格不入的存在。除了萧复暄和他手里的剑,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称他一声“邪魔”。

被横扫开的众仙不知第几次朝他攻来,云骇、梦姑、桑奉、或歌……等等。

那些曾经的故交旧友,在这乱线之上全然由灵台天道所控。他们绷着毫无笑意的脸,操纵着各种法器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们兵戈相向。

那攻势比二十五年前的现世仙都混战更重、更难缠,更叫人遗憾。

因为他们这次是以命相搏。

众仙狂烧着灵神,在那一刻祭出的全部都是命招。因为乌行雪和萧复暄离灵台还剩一步之遥。

而灵台天道拿准了一点——这些仙,他们现在不能杀。

乌行雪手握灵剑,身上已有此生最重、最不堪承受的亡魂怨恨。而灵台众仙常降福祉于人间,满身挂着人间最好的祈愿和祝福。

这样的一位仙能抵万万人。

多杀一个,缠缚在乌行雪身上的怨恨就能压得他再站不起来,再握不住剑。

而乌行雪不能弃剑。

因为他早已是邪魔之身,他需要这把灵剑,需要乱线的“灵王”在最后一刻劈下最重要的那一剑——斩断这条乱线,从此灵台不存。

这就像一个死结。

在这死结之下,众仙受灵台所控,要将他和萧复暄拦截在终点之前。

那将是这座仙都最耀目也最悲烈的一幕——数以千计的仙人同时祭出命招,朝这座灵峰砸下来。

从此一切不受控的、跳脱出天道之外的矛盾和麻烦,都将不复存在。

而在那个瞬间之前,那道虚渺的声音对乌行雪说道:“你总说算计,然则并非如此,个中一切,皆为平衡。”

“平衡?”

“平衡……”乌行雪重复念了一句,嗤笑出声。

他轻声说:“我其实一直在想……你还能算最初那个无心无情、无形无状的天道么?”

“我想了很久,如今算是有了答案。”

他抬了一下眼。

众仙围攻而来的身影倒映在他眸子里,如漫漫云雾。那些法宝逼人而来的刃口和锋芒,从云雾中透出,裹着最快最烈的风呼啸而来。

他却只是同萧复暄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灵峰之巅,道:“你早就不是了。”

“当你希望自己长存、希望仙都鼎盛,厌恶自己崩毁消失之时,你就有了‘生死’。”

“当你为了‘生死’,干涉仙魔凡人之事,引导出乱线和是非时,你就有了‘善恶’。”

“当你身处在‘善恶’之中,你便无权凌驾于众生之上,再去平衡善恶。”

“你早已不配,还说什么‘平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仙都风云骤停。

巨大的吸力自仙都地面而来,堪比众仙威压之合。就像有千钧万力狂卷而来,攫住所有悬峰高崖朝地上重重一掼——

下一刻,仙都万仞俱碎!

那大概是滔滔而来的天之怒。

在那滚滚滔天的狂灾之中,一道声音冷冷响起:“我倒是能试一下这话真假。”

说话的是天宿上仙萧复暄。

他脖颈上的淡色金印在那一刻微微亮起,紧接着,他那柄灵剑便在风起云涌和纷落的断崖碎石中呼啸而过,直直钉在灵台之上。

那剑震颤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剑刃一下一下地流过金光。

那剑被萧复暄带在身边至今数百年,第一次出现了裂纹。

裂纹自剑尖而上,瞬间蔓延到了剑柄。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成冷铁之屑。

更猛烈的狂风呼啸着,盘绕在剑周。到最后形成了一道狂龙似的风涡。

就在灵剑彻底碎裂的前一刻,剑刃终于亮了起来,仿佛金光流动。

那些见过天宿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每当那柄灵剑变成如此模样,就是在做一件事——

诘问。

世人都说,天宿上仙在斩杀和降刑于邪魔之前,总会一剑钉下,代天诘问,缘何至此。

但此刻却反了过来。

不论乱线还是现世、不论是曾经还是尚未有的将来,这都是最盛大的一场诘问。

这是天宿上仙萧复暄代世间万物生灵,反诘向天。

为这数百年里强作的善恶之下死去的所有、消失的所有,以及那个岌岌可危暗无天日的尘世间问一句……

凭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