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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在海上漂泊了不知多久后,怀疑自己这一回兴许真的要在劫难逃了。

风暴来临时,威力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船体几乎像是玩具一般顷刻间就被掀翻。

宋玉章没拉得住陈翰民——拉住了也没用,在狂风骇浪之中,人实在是过于渺小,宋玉章什么也没抓住,只侥幸抓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撕裂的船中零落地掉出了救生圈与救生船,宋玉章运气好,在沉浮之中先扒住了一块船体的碎片,他死死地抱住碎片,终于撑到了风暴渐小,靠着那块碎片,又扒上了一条在海中如薄叶般的救生船,千辛万苦地翻了上去。

之后他成了叶上的露珠,夜里冷,白天热,十分想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于人世间。

饥饿已不是什么大问题,宋玉章挨过饿,对于饿,他不大放在心上,但他现在的确非常之渴。

白日海上的温度高得简直无理取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又干,硬邦邦地像层壳似地贴着他的肌肤,兴许是晒出了盐粒藏在衣服的缝隙中,宋玉章浑身发痒,觉得自己像条半干的咸鱼,骨头与肉都在这些盐分中变得脆薄。

经过风暴之后,天气出奇的好,好的让人想骂娘,朝阳日落皆美得波澜壮阔,宋玉章趴在救生船上尽量不动以保存自己的体力,等待着一线生机。

太阳晃得人眼晕,宋玉章剥下了自己的壳罩在脸上,闻着海水的腥味,于昏昏欲睡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傅冕的脸,同时还有些生啊死的海誓山盟音调缠绵地嗡嗡入耳。

宋玉章慢慢睁开了眼。

晒硬的西服笼罩住他的视线,海上惨烈的日光顽固不化地从衣料子的缝隙中如针般柔软地扎了他的眼皮,面前光影如梦似幻,宋玉章心头微震,心想:“我怎么平白无故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来?难不成我真要死了?”

宋玉章坐起了身,身上的壳掉了,日光径直刺在了他脸上,竟是毫无知觉的麻木。

宋玉章不再躺了,再这么躺下去,他兴许真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海上。

坐着恢复了点精神,宋玉章抖着手摸到衬衣扣子,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泛着不正常的艳红色,已经略微有些干裂的迹象。

将衬衣也脱去,宋玉章挺起胸膛,仰着脸感受海上毒辣的日光。

这样自虐般的行为不知持续了多久,宋玉章才终于渐渐感觉到微微的刺痛感,他趁热打铁将手臂伸入海水中,海水暖洋洋的,如柔软的舌头舔舐着他的皮肤,一点微酥的触感,令他打了个轻微的颤,宋玉章觉得很舒服,干脆仰躺在了救生船上,将两条手臂都垂入海水中。

海面波澜不惊,救生船悠悠地在海上漂浮着,宋玉章垂在海中的手臂时不时地碰到一些障碍物——那是船体的碎片与一些掉入海中的行李物件。

这些物件中颇有些值钱的玩意,最多的就是钞票,美钞、英镑、法币……铺满了宋玉章周遭的海面,宋玉章看了心痛,想起自己那一箱沉入大海的钞票,几乎快要呕出血来。

所以不能想,手臂滑过那些湿哒哒的钞票,宋玉章在心中安慰自己,“破财消灾,留了一条命,不亏,当孝敬祖宗了,哎,不知道祖宗是谁,那就当孝敬小樱桃了。”

孟庭静出海后第二日遇上了条渔船,派船员把人叫住,刚要询问,船舱内探头探脑地出来个头脸红黑的熟悉脸孔,一看到立在船头的孟庭静顿时喜出望外,“孟兄!”

陈翰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真会有那样好,先是被路过的渔船搭救,后又遇上了出海救援的孟庭静。

看到孟庭静那张秀美华丽的脸孔,陈翰民大哭了起来。

“好大的风,把船都给掀翻了,谁也没反应过来,全掉海里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他死里逃生的经历,孟庭静满面沉痛地听着,心道:“这脓包废话真多。”

孟庭静与陈翰民幼时曾是同学,当时陈翰民挺巴结他,孟庭静起初以为那是陈翰民的趋炎附势之举,他习惯如此,故而不大在意,只把陈翰民当作拍他马屁的普通同学,后来时间长了,孟庭静才逐渐发觉这人并非是看中了他的家世来巴结他,而是纯粹地好色,对着头脸齐整的男子便要发闷骚。

“陈兄,先不说其他,除了你之外,船上可还有其他人生还?”

陈翰民摇摇头,泪眼婆娑道:“我不知道。”

他被渔船救起后,立刻就想到了宋玉章。

陈翰民央求渔船回去找人,承诺了许多报酬,然而海上茫茫一片,那夜狂风暴雨,不知将人吹到了哪,渔船开了几圈也找不到什么人,只能先返程上岸求救,这才遇上了出海来救的孟庭静。

据陈翰民的描述,那是一场极其恐怖的海上风暴,照这样说,除了陈翰民这走狗屎运得救的人,其余人应当多数是遭遇不测了。

孟庭静沉着地一挥手,“你先进去休息,我继续再往前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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