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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允和?这厢回了府后,清瘦的身?子陷在躺椅上便再也起不?来。

老仆捧了茶他不?喝,煮了粥也不?进一口,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如?同死人一般。

老仆伺候他多年,见他如?此,跪在跟前?泣不?成声,

“老爷,您心里难受,老奴感同身?受,如?今大?小姐不?肯认您,夫人也嫁为人妇,您心里呕得慌,老奴都明白的,可比起她们娘俩活着,什么事都不?算事对不?对?您如?今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唾手可得,可别这般苦了自个儿。”

荀允和?听了这话,眼?眶一痛,侧了侧脸。

老奴见他听了进去,揩了揩泪,继续望着他道,

“这十几年来,总有人妒忌您为陛下?看重,殊不?知您生死不?惧,什么担子都往肩上扛,替朝廷立了汗马功劳,别人都说您风光,只有老奴明白,您没了夫人和?大?小姐,心里那股精气神没了,便没日没夜扑在朝廷……”

“现在好了,大?小姐就在隔壁,往后日子长着,总有父女团聚的一日。”

荀允和?大?约是被他说动,稍稍直起了身?。

老仆赶忙递上去一碗参汤,荀允和?饮尽,问起荀念樨在狱中的事。

老仆又哭了,“少爷遣人带话给您,说他愿意为母赎罪,请您不?要担心他。”

“老奴已打点了衣裳银两给他,他在牢里不?会受罪的,再过一段时日等案子钦定,老奴再安排人沿路护送他出京。”

荀允和?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

比起荀府空空荡荡寂如?无人,隔壁熙王府可就热闹了。

熙王妃的药油用?完了,三日没推筋,头风又若隐若现,郝嬷嬷夜里正犯愁,心想着明日怕是又得厚着脸皮去寻徐云栖要油,这会儿一婆子神神秘秘绕了进来,

“王妃出事了!”

熙王妃最不?喜人卖关子,倚在塌上冷着脸问,“有什么话快说。”

郝嬷嬷也连忙问,“可是五小姐他们回来了?”

“正是呢,”婆子满脸津津乐道,

“五小姐刚回府,正在垂花门遇见二少奶奶说起了青山寺的事,老奴听了一嘴,原来今日青山寺出大?新闻了……”

旋即便捡着重要的说给熙王妃听。

熙王妃一听那荀夫人原来只是个外室,这些年靠着杀了原配妻子上位,简直吓蒙了。

她此生最厌恶那等自轻自贱的女子,回想自己过去曾与荀夫人姐妹相称,忍不?住将刚吃不?久的晚膳给呕出来了,

“那云灵……不?,那荀云灵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跟着她娘一丘之貉呗,听说人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的牢狱,没多久便进入掖庭服罪。”

熙王妃脸色很不?好看,过去她没少搂着荀云灵喊心肝,如?今一想,心里跟吃了苍蝇般恶心。

郝嬷嬷连忙劝她,“王妃切莫动怒,这点事不?值当您生气,甭说您,便是那荀大?人不?也被那枕边人给蒙骗了嘛,话说那叶氏性子和?善温婉,又是出身?名门,这些年在京城名声甚好,谁能?料到她背地里这样坏呢。”

熙王妃喝了两口茶,安抚了下?郁闷的心。

紧接着那婆子又道,“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王妃可知那荀府真正的嫡出大?小姐是谁?”

郝嬷嬷和?熙王妃均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是谁,快说!”

婆子咽了一口唾沫,“是咱们三少奶奶呀!”

这话一落,熙王妃脑门如?同被人狠狠一击,手中茶盏失声而落。

“王妃,王妃!”

有人将她搀起,有人帮着将泼洒的水渍拍下?,一顿手忙脚乱。

裴沐珊进来时,便见自己母亲呆如?木鸡坐在那里,任由仆人服侍着换衣裳。

她幸灾乐祸踱步过去,故意将脸蛋凑去熙王妃跟前?,

“恭喜娘,贺喜娘,您终于如?愿以偿与荀阁老做亲家?了!”

熙王妃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

裴沐珊吐了吐舌,大?喇喇坐到过去熙王的位置,颇有一种替嫂嫂扬眉吐气的感觉,然后她开始清嗓子卖力表演,

先是绘声绘色将徐云栖所为告诉熙王妃,到最后侧眸看着母亲,

“娘您知道吗?嫂嫂可厉害了,那荀阁老痛苦万分恨不?得当场就认了她这个女儿。”

“你猜嫂嫂怎么着?嘿,阁老有什么了不?起,她才不?稀罕呢,她还就乐意做个小门小户之女,高?高?兴兴行医济世。”

熙王妃哪能?不?知女儿这是在阴阳怪气挤兑自己,她面?无表情斥了一句,

“行了,累了一日,你去歇着吧。”

裴沐珊嘿嘿一笑,临走时还不?忘问了一句,

“娘,这样的媳妇,还和?离么?”

熙王妃气得拿着引枕扔了她一脸。

*

徐云栖这一夜睡得沉,梦里总听见外祖父在云雾里唤她,徐云栖问他你到底是谁,你姓甚名谁,他偏又不?说话了,徐云栖惊醒时,浑身?冒着冷汗。

身?侧递过来一方帕子,有人温声问道,“做噩梦了?”

徐云栖侧过眸对上他温煦的双眸,一下?子呆住了。

“三爷,你不?去上朝吗?”

过去裴沐珩早出晚归,徐云栖从来没有哪日醒来时看到他躺在身?边。

裴沐珩见她额尖冒出豆大?的汗珠,亲自替她擦拭,“我今日告假了。”

徐云栖愣了一会儿也渐渐缓过来。

她昨日弄出那么大?动静,对他一定造成不?小影响。

“我这是连累了你?”

裴沐珩心情颇有些复杂,虽说此事并未大?肆声张,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晓,他成了荀允和?的女婿,朝局猝不?及防发生变化。

对于志在夺嫡的熙王府来说,有当朝首辅做奥援,便不?只是如?虎添翼这么简单。

妻子用?“连累”二字,裴沐珩都不?知怎么答她,

他抬手抚了抚她眉心的褶皱,

“陛下?并没有斥责荀大?人,依旧保留他首辅之位。”

徐云栖颇有些意外,不?过也与她无关就是了,她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浴室梳洗,刚出来,陈嬷嬷慌忙进来告诉她,

“方才徐府遣了人来,说是岳家?太太病下?了。”

徐云栖脸色一变,匆匆用?了早膳,带着银杏立即登车前?往徐府。

章氏是被气病的,昨夜回来人就很不?好,想起那胖婶与她情谊甚笃,胖妞也活泼可爱,就这么被丢了命,她恨不?得将那叶氏千刀万剐,自然而然便将怒火牵到荀允和?身?上,怒意刚起,想起他被人蒙骗多年,可恨又可怜,章氏那股子火又莫名消散了,他果真还活着,果真成了人上人的首辅,章氏凄厉地笑了一阵,种种情绪绞在心口,最后五内空空,只剩下?一抹惘然。

徐云栖给她把了脉,开了个安神养心的方子,“昨夜的事都告诉徐伯伯了?”

章氏躺在塌上,闭着眼?摇头,“没有,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

城中诸人都以为荀允和?那对妻女已死,只有少数人知晓实情,以徐科在朝中的资历还接触不?到上层秘密,不?过也晚不?了多久,最多几日真相便到他耳边。

徐云栖郑重道,“我劝您主动告诉他,也比事后他来质问的好,您主动告之,他便知您一片心都在这个家?,信任他守护他,外界再多的谣言自然撼不?动你们夫妻。”

章氏眼?神轻颤着,“你说的有理,他去通州督渠去了,等回来我就告诉他。”

徐云栖之所以事先没与章氏通气,一来怕她沉不?住气露了馅,二来,也是想让她亲眼?看看荀允和?的真面?目。

但她终究低估了这桩事对母亲震撼。

虽说她与章氏是亲生母女,性情却大?为不?同。

“母亲,人要往前?看。”她只能?这样劝道。

章氏深吸一口气,慢慢撑着身?坐起来一些,靠着引枕露出虚弱的笑,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章氏晦涩地笑了笑,“看来还是你外祖父有眼?光,他老人家?总说我性子软,适合找个老实人过踏实日子,最开始便不?同意这门亲。”

徐云栖很无奈道,“他当初也不?同意您跟徐伯伯,您不?也没听么?”

章氏微有哽塞,那个时候她跌落山崖,徐科对着她又是背又是抱的,方能?把她从泥泞里救出来,以世俗之见,她与徐科已有了肌肤之亲,可因着当时被荀羽弄得心灰意冷,她哪里肯嫁人,那徐科对她一见钟情,观她有旺夫之相,跪下?来求亲。

彼时秀水村的瘟疫案惊动了上官,县城来了不?少锦衣卫,父亲态度十分坚决,连夜带着她们母女往南去,徐科死缠烂打,一路尾随。

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事,父亲消失了一阵,将她和?囡囡托付给徐科,徐科带着她们回了洪湖老家?,徐家?原来是个商户,在当地十分富有,徐科许诺带着她过安稳日子,起先徐家?是接纳囡囡的,可囡囡日也哭,夜也哭,非闹着要爹爹,她不?得法,等再次见到父亲时,就把囡囡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