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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廷初试探着问道:“廷初冒昧,敢问小姐是一个人去,还是要带小少爷一起?”

她翻过照片,背面却是一片空白,又再三审视,还是一无所获,既看不出拍的是哪里,也看不出这照片的来历。她问过早上送报纸信笺来的丫头,那丫头也是一问三不知,说并没有发觉有这样一张照片。

顾婉凝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坦然道:“我一个人。”

婉凝一篇一篇翻看近日的报纸社论,先是冷笑,既而眉尖越颦越深,虞军为了避免三线同时开战,在邺南的驻军已经尽数退到沔水以北,若战事继续拖延,戴季晟一旦发难,后果便不堪设想。她神思游离,下意识地翻着桌上的报纸,惊觉一抹艳色跳入眼帘,她以为是谁寄来的明信片,抽起细看,原来是张彩色反转片,拍的是山岭之间的巨大花树,整个树冠都覆满了嫣红的花朵,比云霞纯净,比火焰明媚,是只能存在于梦境的花朵!婉凝心底惊叹,难以想象站在这样的花树下会有怎样的震撼。

蔡廷初稍觉安心,又追问道:“不知小姐此去沣南所为何事?”

松阳失守,燕平震动,若是沈州亦不可保,关内再无屏障,扶桑人立时便可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而龙黔亦是连番苦战,虽则边远之地不为普通人关注,但东向的出海口被扶桑人封锁之后,虞军的军需补给大多倚赖龙黔到锦西的陆上交通,于是,前番政府里力争主战的声气转眼就软了下去,似乎寄望外求斡旋,寻求友邦调停才是老成谋国之策。就在这个当口,燕平首屈一指的新闻纸突然登出一篇戴季晟的访谈文章,称愿与江宁政府止戈戢武,共赴国难,更承诺只要虞军首肯,沣南数十万将士随时可北上与扶桑人决一死战。这样的态度自然喝彩声无数,虽然江宁政府一声不吭,视而不见,但民意汹汹却不肯沉默,几天工夫,单是学生的请愿血书政务院就收了几沓。

“这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要做的事不会有碍……有碍战事。”

月白习惯地半低着头,小巧的元宝领托着微微丰润的下颌,面上未施脂粉,淡红的唇噙着一丝融融笑意,静静听着骆颖珊清脆利落的叮嘱。婉凝偶尔插两句话,更多的只是含笑看着月白,如果“幸福”两个字有表情,便该是这样的吧?不必有太多雀跃欢欣,一点笃定的静好,足矣。

蔡廷初沉了沉心绪,道:“那小姐想什么时候走?”

这两人三年前总算一桌喜筵,签订终身,郭茂兰虽身居要职,是虞浩霆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但月白双眼皆盲,又是安静羞讷的性子,甚少和人交际应酬,唯同骆颖珊和顾婉凝相识。此时偶遇,自然说些孕中宜忌之类的话题。月白挽了发髻,一件浅水蓝的提花绡旗袍,腰身极阔,只是她除了腹部隆起,脸孔略有些浮肿之外,身形依旧十分纤瘦,笼在衣裳里不免叫人觉得单薄。

顾婉凝借口去湄东探望病重的姑母,皬山的侍从刚送她到车站,就被蔡廷初的人扣住,“安置”到了军情处的一所安全房。

婉凝和骆颖珊在草坪边上绕了半圈,正要叫一一和叶喆回去,却见有仆妇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娇小妇人迎面过来,后头还跟了个勤务兵。这小妇人婉凝和骆颖珊都认识,正是郭茂兰此前藏娇多年的秋月白。

“要是有人追究起来,你怎么交代呢?”

一一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叶喆的手:“你真可怜。”

蔡廷初耸耸肩:“就说弄错了。”

叶喆皱着鼻子使劲儿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处理”法,只好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就是塞在马桶里,然后‘哗——’就不见了……”说着,小手在半空用力按了一下。

婉凝歉然笑道:“这件事恐怕要给你惹麻烦的。”

“处理?”一一不解地重复了一句,“什么‘处理’?”

蔡廷初亦微微一笑,似有些赧然:“这两年我都算升得快了,蹉跎一下也不是坏事。况且,廷初相信小姐不会做有损于总长的事,要不然,您也不会来找我。”

叶喆却揉了揉鼻子:“我爸说要不是他拦着,我妈早就把我‘处理’了,才不要我呢!”

顾婉凝沉思片刻,正色道:“我去沣南是想拜访我父亲的一位故交,他在戴季晟军中有些声望,我想他或许能帮我一个忙。”

一一瞟了他一眼:“我妈妈当然喜欢我,你妈妈也喜欢你。”

蔡廷初点了点头:“不知道小姐要见的人,方不方便告诉我?”

叶喆仔细端详了他一遍,脸上忽然浮出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那你妈妈肯定还挺喜欢你的。”说着,眼里竟闪出几分艳羡。

顾婉凝倒没有什么为难:“是端木钦。”

一一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下了个结论:“想不出,我没有爸爸。”

蔡廷初眉睫一抬,眼中已是了然神色。顾婉凝说的端木钦是戴季晟的嫡系第四军军长,据说两人当年还是结义兄弟,确是戴氏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叶喆想了想,忽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你爸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