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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管阿姨吓了好大一跳, 连忙通知了班主任胡悦,在班主任来之前叫了120,把这一宿舍小孩送进了医院里去。

十个人里有一个受伤最轻, 胆子也最小,胡悦一盘问他就如实说了,从前到后一字不落,连丁龙说过的那些混账话他都给原模原样地复述了出来。

只听了个开头胡悦就被气得怒火中烧, 烧得浑身发抖,血液沸腾, 脑袋发懵。

听完前因后果后,滔天的怒意减退, 迟来的后怕与惊恐占了上风, 她额头还是滚烫的, 手脚却无比冰冷, 呼吸起伏间, 胸口泛起一阵尖锐刺骨的抽痛。

病房里明明洁白明亮,不染一丝尘埃,胡悦却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旋转扭曲变形, 她似乎不在人间, 而是在恶鬼环伺腥臭可怖的地狱里, 周围都是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一场性质极其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胡悦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最后裴谨修没有突然爆发奋起反抗会发生什么。

县一中没有晚上查宿的习惯, 也许到了明天上午学校才会发现这件事。实际的伤害一旦造成,到时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木已成舟, 追悔莫及。

又气又后怕的,不想在学生面前失态, 更不想在极端愤怒下做出有反职业道德的事,胡悦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然而转身的刹那间她表情就已失控,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情绪汹涌到差点连哭声都没抑制住。

在走廊尽头的僻静角落处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后,胡悦才打电话给孟子冬。

凌晨十二点,孟子冬已经睡下了,听见铃声,他迷迷糊糊拿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的瞬间就清醒了。

接起电话的同时,他一颗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

这个时间,打电话的人又是胡悦,那一定是裴谨修出了什么事。

胡悦三言两句地概括完了今晚发生的事,她怕孟子冬担心,最后补充了一句,裴谨修伤得不重,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没事了,就是看着凄惨狰狞了些。

心慌意乱,震惊不已,孟子冬和胡悦的反应差不多,又气又怒又恐惧万分,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后就挂断了电话,匆匆赶赴医院。

孟子冬到医院时,裴谨修已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他发着烧,畏寒一般缩在纯白厚重的被子里,稚嫩的脸上青紫交错,脸颊与唇畔都覆盖着层叠的掌印,分外红肿凄惨,嘴角被打破了皮,偶然间无意识地蹭过被角,即使深陷睡梦中仍会被痛得眉头一皱。

头脑嗡嗡的,心里忽而生起一种极端扭曲的毁灭欲,想砸东西,想大吼大叫,想提刀直接把那些小畜生宰了……然而现实里,孟子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无物般,忽然陷入了一股巨大的迷茫与愧疚中。

当初是他让裴谨修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孟子冬不知道这次裴谨修忍没忍,但他现在倒是开始庆幸于那股根植于裴谨修灵魂深处不要命的决绝狠厉。

若非如此,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更恐怖的事。

对那些霸凌者的恨,对命运不公的恨,对自己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恨,如有实质般压在心头,像一座无比沉重的大山,压得孟子冬捂住脸,狼狈低声痛哭。

和孟子冬同时赶过来的还有校方领导。

领导们也异常震惊,明明从上到下吩咐叮嘱过那么多次,为什么他们当大熊猫般呵护备至的准京大苗子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围殴霸凌了?!

其实程浩锋和丁龙等九个人要伤得更重一点,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他们活该。

另一方面,好在这十个小孩都没到法定意义上的轻伤程度,处罚措施只会停留在校内层面。

胆战心惊之余,校方连夜给裴谨修换了离原本宿舍最远的教职工宿舍,单人单间,并且计划以后让住校老师每天顺路送裴谨修回宿舍。

至于程浩锋等一众人,义务教育阶段也没办法强行开除了,只能在学校权力范围内做出最大的处罚,最终,这九个人每个人都被叫了家长,记了大过,等伤好出院后还必须交三千字以上

的检讨,并在国旗下道歉。

出于安全考虑,校方还安排了和裴谨修同班的这四个人转班,打散到了离裴谨修最远的班级里。无论这些小孩有什么天大的矛盾,离得远了见不到了总能有效减少冲突。

胡悦执着地想追问出这场霸凌的根本原因,最终却一无所获,这些小孩都梗着脖子嘴硬,说只是闹着玩不小心玩过头了而已。

丁龙更打死不认他当时说的那些猥亵话,胡悦放出来当初那个小孩的录音他也不认,态度轻蔑,气焰嚣张至极,嘴边甚至还挂着笑,一副地痞无赖样,没有一点知错认错的愧疚感,提起裴谨修时,丁龙粗狂的眉眼间还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森寒恶意。

他家境在澄县有点势力,走后门上的县一中,小学时就是最顽劣的混混,曾留了两次级,十四岁才上了初一。

学校拿他都没办法,更何况胡悦和孟子冬?其他小孩的家长好歹还送了些果篮亲自上门道歉,丁龙的家长却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只派了一个助理来,高高在上地,傲慢至极,施舍一般地问裴谨修想要多少钱。

病床里,孟子冬气得想拿苹果刀捅人了,裴谨修却很平静,自然而然地,随口开了个一千万。

这对从前的他来说确实九牛一毛了。

那助理前一秒嘴巴里还倨傲讥诮不屑一顾地说着“想要多少钱直说吧”。

后一秒听到裴谨修的话后,挑眉古怪地看了裴谨修一眼,冷冷地扔下一句“做梦”后就走了。

最终的最终,丁家还是一分都没赔偿,因为丁龙死也不想给裴谨修一分钱。

或许丁龙也意识到了,财富是他唯一比裴谨修更优越的地方,他希望这差距能永远保持现在这样,就算不越差越大,也不能越差越小。

裴谨修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漫漫人生路,仇与恨都不必急于一时,只要有命在,欠他的他总会如数讨回。

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孟子冬每天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要么自己亲自送,要么托人给他送来,一班的同学也来了几波,还有女生给裴谨修带来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笔记。

很快就出院了,再度重返学校。

于裴谨修而言,虽然程浩锋等人都转到了别的班,但他的初中生涯还是动荡不安。

从他八岁那年起,磨难总是一重叠着一重,身处其中,险峰峻岭,黑雾弥漫,关关难过。

他做值日时明明已经打扫干净了卫生,但检查时总是会凭空多出不少垃圾,有时甚至是格外刺鼻难打理的油漆。

他做完的作业总是找不见,亦或者直接变成了一纸空白,书本也经常莫名其妙地消失,一两次老师会纵容,时间久了,就算他是好学生也不免被批评罚站。

他时不时地会被关在厕所、体育器材室、地下室里,好好走在路上会被球砸,被自行车撞,下楼时被人从身后推。

班上经常有人丢东西,之前几次都没抓到小偷,最后一次一个男生丢了一千块,他要求检查每个人的桌兜,最先走向了裴谨修,推搡之间,竟然在裴谨修的桌兜里找到了那一千块。

理所应当的,之前那几次失窃案也扣在了他头上。

桩桩件件,是谁做的,裴谨修心底其实一清二楚。

宿舍里的那一架后,他与程浩锋和丁龙等人算是结下恨意滔天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了结,程浩锋和丁龙更不可能因为和他不在一个班就善罢甘休。

对方的目的确实也达到了,毕竟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地上确实有垃圾,作业确实没写,他的桌兜里也确实有那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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