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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样子,公子昨日来了一趟,陪小姐说了会儿话,小姐多醒了一个时辰。”

三个月前帝梓元从西北回京,一身是伤,头一个月,几乎很难有醒过来的时候。靖安侯君顽疾复发休养在府,其实是句实话,只是朝中无人去信罢了。

书房的门半开,温朔停在门口,仿佛怕惊醒房中的人,不再踏进一步。

“你先叫醒小姐,我给她端药过来。”苑琴朝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苑琴的脚步消失在回廊转角处,温朔望向房内,眼底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痛楚。

窗下躺椅上浅睡的人一身晋衣,神态安宁。

唯有一头及腰黑发,肩以下,尽白。

温朔的目光在帝梓元雪白的发尾上一晃而过,吸了口气,压下喉底的哽咽,移过发红的眼。

温朔永远无法忘记三个月前的那一幕。

天地化为一端,风雪把云景山掩盖,帝梓元一身是伤独自留在了云景山巅。

后来他放心不下上山寻她,再见之时,不过三日,她肩下之发,已化雪白。

那一双黑瞳淡漠冷澈,仿佛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再难憾她分毫。

那一眼回望里,温朔明白,当年肆意张扬的任安乐,疆场上热血沸腾的帝梓元,都不在了。

从此以后还剩下的,只是那个肩负着帝家和天下,守着故去的安宁和太子嘱托的靖安侯君。

温朔这一世若有什么拼尽全力也想去挽救和弥补的事,就是那日在云景山上,如果那个跳崖战亡的人是他,不是太子就好了。

他的姐姐和太子,尽了半生努力,不该是这种结局。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慵懒的声音在房里响起,温朔抬头,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帝梓元已经醒来,身上的薄毯掉了半地。他藏好眼底的情绪,脸上挂满笑意走上前,“刚到,姐,你醒啦!”

温朔拾起薄毯为帝梓元盖在膝头,坐在她身旁。

帝梓元朝窗外看了一眼,“这雨倒是下得没尽头了,也不见有歇的一日。”她淡淡感慨的半句,望着窗外的雨滴半晌,突然开口,“如今东宫如何了?”

温朔一怔,这是帝梓元回京以来头一次提及东宫之事。他神情一敛,露出一抹郑重,“东宫属臣十二人,两位尚书,三位侍郎,七位侯爵世子已尽归于我之下。”

帝梓元回过头,朝温朔看去,眼底有些惊讶,“哦?为何?”

东宫的这十二人是韩烨积蓄了十年的中坚力量,算得上小半个朝廷的势力。他们忠于储君情有可原,可温朔失了韩烨的庇佑,有什么理由值得他们追随?

温朔沉默片刻,才道:“帝家,帝烬言。”

轻轻五个字,帝梓元一怔,眉头猛地皱起,却又缓缓落下。

烬言还活着的事牵连过多,她未昭告天下前温朔不会泄露半句。东宫属臣会知道,只有一个可能——韩烨的安排。

东宫已亡,天子势微,帝家崛起,曾经忠于太子的这些人不会贸然投于帝家门下,但拥帝家嫡子之名却是太子一手养长的温朔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韩烨从来没有想过把烬言的身份永远瞒住,竟连这些也早就做好了安排。

“告诉他们,朝局定下来后,我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帝梓元颔首,朝温朔吩咐。

温朔点头,犹豫了片刻才道:“姐,我听吉利说,宫里的赵福来请了您好几趟,您都没有见……”

赵福是内宫大总管,他来请,自然是嘉宁帝召见。帝梓元自回京后,尚还未入宫面圣。

可一君一臣,纵使再不愿,他们也总归有见面的一日。

“他一个宗师,手脚麻利得很,多跑几遍又如何?还能累着他不成。”帝梓元回的云淡风轻,瞥见温朔担忧的眼神。她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小雨渐止,雨后彩虹在天阶尽头浮现。

“烬言,不必担心,我不见嘉宁帝,不是因为韩烨……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帝梓元清冷的声音似是跨过十数年的岁月沉浮,如沉砺的宝刀出鞘,染上了锋利而深沉的印痕。

“嘉宁帝为安宁、韩烨和我做了这么多,我不郑而重之地还上,如何对得住他这十年为我们留下的那些足以铭记一生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