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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元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密匝匝的营帐之间。

北风呼号,漫天纷飞碎雪,把人的心都吹冷了一半。

姜稚衣秀致的眉紧紧蹙起,挫败地叹了口气,慢吞吞朝前走去。

到了元策的主帐边上,一眼看见帐门紧闭,帐外把守的士兵密不透风地围了大帐一整圈。

……她又不是猛虎野兽,还能撕开个口子闯进去,守个门也差不多了吧!

姜稚衣重重踢了脚地上的碎雪。

帐门从里掀开,穆新鸿迎面接着捧雪,心惊胆战低下头去,匆匆上前奉上一卷公文纸:“郡主,这是少将军命末将转交给您的。”

姜稚衣皱着眉头瞟去一眼:“这什么?”

“圣上得知您在京郊遇匪一事勃然大怒,因考虑到您的声誉不宜宣扬,便将此案交给了少将军私下查办,方才少将军审讯的人犯正是此前羁押的山匪,这便是那人犯的供状,少将军刚刚誊好的副本。”

姜稚衣眉头一松,眨了眨眼:“……所以他方才在刑房下手如此之狠,原是在替我出气?”

“呃……”穆新鸿眼珠子斜向大帐,隔着厚实的帐门感应到一道凉飕飕的眼风,马不停蹄往下说,“据那人犯供述,他们本非山匪,而是一伙专做买卖的打手,当日是有人花重金让他们假扮山匪,将您活掳到山上……”

姜稚衣愣了愣,豁然开朗般望向大帐,喜色慢慢爬上眉梢。

难怪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一鞭鞭玩儿命似的发这么大火……

“所以少将军的意思是,”穆新鸿小心抬起一丝眼皮,“这背后之人还未查清,郡主最近还是待在府里为好,免得再生血光之灾……”

“行了行了,知道了,”姜稚衣摆摆手,对着大帐抿唇一笑,“生着气还操心我呢,你回去劝劝他,气大伤身,我这便回府去,让他不必担心。”

“好、好嘞。”穆新鸿迟疑着点点头退了下去。

姜稚衣低头抖开供状,看了眼纸上龙飞凤舞,一笔一划无不彰显著怒意的字迹,收着情信一般心满意足出了大营。

日头渐渐攀升,雪后的冷意消融在金灿灿的日照里,正午时分,姜稚衣拿着那份一路上不知阅了几遍的供状,欢欣雀跃地回了瑶光阁。

正迈着轻快脚步往院里走,忽听院墙内传出一道瑟瑟发抖的女声:“夫人息怒,奴婢当真不知郡主去了哪里……”

姜稚衣笑容一顿,站在院门外缓缓叠拢手中供状,收进了袖中。

院内嘈嘈嚷嚷,听上去拥堵了男男女女许多人。

一片混沌的人声中,钟氏尖利压迫的声音响起:“一个个新来不久,倒是忠心护主得很……通通拉下去掌嘴,看这些贱婢的嘴巴能硬到几时!”

“舅母这是要在我院子里掌谁的嘴?”姜稚衣一脚跨过了院门。

院里一众跪伏在地的婢女蓦地抬起眼来。

钟氏一惊之下回过头去,目光闪烁了下,担惊受怕般抚着心口迎上前来:“稚衣啊,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你说你伤未好全,外头又不太平,可是要急死舅……”

姜稚衣悠悠一竖掌:“舅母慎言,大表哥尚在病中,‘死’啊‘死’的,多不吉利。”

钟氏嘴角一僵。

“再说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我看外头挺太平,倒是我院子里——”姜稚衣转过眼,目光缓缓扫过钟氏身后一大群护卫仆妇,“乌烟瘴气得很。”

钟氏挤出个笑来:“舅母正替你管教下人呢,早说分派个管事嬷嬷来你院里,你又不要,宽纵得这些奴才越发不堪用,连自家主子去了何处都不知晓,真不知怎么当的差!”

“是该好好教训——”姜稚衣垂眼看向跪了一地的婢女,“谁教你们的规矩,在我瑶光阁竟向个指手画脚的外人下跪?”

钟氏笑容一滞,满眼惊讶地看过去,不可置信般扬起了眉,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寒风料峭而过,素心腊梅枝头的残雪抖抖擞擞掉落,整座院子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一地的婢女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打头的谷雨和小满对视一眼,撑着膝盖就要爬起——

“谁准你们起来了?!”钟氏身边那柴姓嬷嬷突然厉声一喝,悄悄拍了拍钟氏的手背,像在提醒她什么,“看清楚谁才是这侯府当家的!夫人没说起,我看哪个敢动?”

谷雨和小满哆嗦着重新跪了下去。

钟氏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了腰板,眯眼看向姜稚衣。

是啊,这丫头身边眼下连顶用的人手都没有,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还在她跟前趾高气扬些什么?

捧祖宗似的捧了这丫头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要不是这小白眼狼不肯嫁给她儿,她儿如今怎会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当初就不该听信那什么巫蛊之术,合该直接将这丫头绑了送到她儿床榻上去,再傲的骨头也得给她儿生儿育女,洗脚穿衣!

她今日就让她看清楚自己什么处境,领教领教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钟氏端起架势横眉一扫,指指姜稚衣那群婢女的头顶心:“看看你们这些有娘生没娘养的,将你们主子带坏成了什么样?连闺门礼法都不顾了,又是跳窗,又是翻墙,成天跑外边野去!”

钟氏来回慢慢踱着步,说一句看一眼姜稚衣:“从前看你一介孤女可怜,对你多有宽容,不想竟纵得你这般德性,若让外人知道了去,没得说我这舅母教子无方……为了郡主日后的声誉着想,从今儿起,舅母是不得不管教管教你了!”

姜稚衣扬了扬眉看向钟氏。

她这舅母,努力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在外博出了“对外甥女视如亲女”的美名,如今儿子要死了,一着急,是连装也不装了。

钟氏通体舒畅地长出一口气:“把地上这些下贱胚子拉下去,送郡主回屋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放她出来!”

谷雨跪在地上听得心惊肉跳,悄悄抬眼去看姜稚衣,扯了扯她的裙摆。

夫人今日可是带了一大群护卫健仆来的,她们眼下势单力薄无所依仗,不如就服个软吧!

姜稚衣垂眼看向谷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知道,叹了口气,抬头问钟氏:“舅母当真要如此?”

钟氏勾了勾唇一笑:“稚衣,这可怪不得舅母,我若是不好好管你,你日后才是要怪我的。”

“舅母可是忘了,我祖母是定安大长公主,您私自将我关押,不怕落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正因为郡主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我才更要对你严加管教,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礼法,什么是孝道,以告慰大长公主——”钟氏笑着咬重了字音,“在天之灵。”

谷雨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钟氏,不就是仗着大长公主早已过世,空有威名却奈何不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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