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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一片山坡上,满身的污泥,四周丢着破碎的酒坛子。身后则是一排土丘,还有一个土坑。

于野的眼光一眨,忽然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急忙翻身爬起,遂又目瞪口呆。

归元子,竟然没了?

土坑内,仅剩下一堆灰烬,与十几个破碎的酒坛子。而躺在其中的归元子,已然无影无踪。

“老道,你去了哪里——”

于野禁不住喊了一声。

却见羽新、何清念、安云生与罗尘从海滩那边走了过来。

羽新还是一瘸一拐,摇了摇头道:“你亲手烧了归元道长的遗骸,难道不记得了?”

“我……我烧了老道的遗骸?”

“唉,你昨日醉酒之后,悲号不止,我等不便劝说,谁想你又祭出一张离火符。火葬了归元道长也未尝不可,你不必介怀。”

“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宿醉方醒,怎会记得昨日之事。”

“有一红衣女子,是她……”

“我等担心你的安危,始终在远处观望,并无他人靠近,更未见到什么红衣女子。”

“不……昨日分明有一女子……”

“卫国的海船已起航离去,船上倒是有几个女子,却没人在意。于兄弟,你有无大碍?”于野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转而看着土坑,犹自难以置信的样子。

分明记得一个红衣女子来到身旁,并说了几句古怪的话语。她说归元子是被吓死的,留着臭皮囊无用,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怎会没人见到那个女子呢,自己又怎么会烧了归元子……

而羽新没有必要说谎。

难道之前的一切,只是醉酒的错觉?

“于兄弟,你我要走了!”

便听羽新提醒道:“临行前,与桃兄、青青道个别吧!”

阿虎带着一群陈家子弟也走了过来。

于野点了点头,已渐渐恢复了常态。

再多的困惑,且搁置一旁。人在途中,脚下的路依然要走下去。

于野将土坑填平,连同破碎的酒坛子一并埋了。又拿出一张破布,上面的法诀已经看不清楚。他将破布也埋入土堆,然后跪地磕了几个头。

不管归元子是个怎样的人,都是他于野的救命恩人。而恩情已难以偿还,叩拜大礼也无非是聊作寄托罢了。

“于野,你知道青青为何与你亲近?”

于野起身看去。

旁边埋葬着梦青青与桃疯等人,小小的坟丘,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标记。

便听羽新说道:“青青自幼修道,已十多年未曾回家。而她家中有个弟弟,如今与你年纪相仿。她是将你当成了自家兄弟,故而情有所寄。怎奈她心高气傲,外柔内刚,宁可一死,也不愿成为废人……”

于野的心头微微刺疼,手上多了一物。

这是一个草叶编织的虫儿,或是梦青青兄弟幼时的玩物,却在临终时送给自己,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唉,总以为这个女子过于精明,殊不知是他于野以己度人。

于野伸手将草叶虫儿放在梦青青的坟前,默默深施一礼。

又听羽新说道:“桃兄,你亲手杀了筑基高人,为我兄弟亲眼所见,来日返回大泽,定要为你正名!”

正名?

想必是甘行的当面嘲讽,一直让桃疯与羽新等人耿耿于怀。对于道门弟子来说,修道者的名誉重于性命。

“桃兄斩杀筑基高人,救了于野。您的人情,我记下了。”

于野又是深施一礼,翻手拿出一坛酒。他将酒水分别浇在桃疯与梦青青、归元子以及五位陈家子弟的坟前,独自摇摇晃晃走下了山坡。

众人也相继离去,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齐门岛,一个令人难忘的地方。而若无意外,以后没人回来。八位罹难者,亦将永久孤零零的守在此地。

于野没有回头。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越过海滩、趟过海水,顺着梯子爬上海船,径自返回所住的舱室。当他“砰”的关闭了木门,又是一阵虚脱般眩晕袭来。

昨日便已累脱了力,接着在山坡上折腾半宿,如今虽然宿醉已醒,竟再也支撑不住。

于野踉跄着走向床榻,便要就此吐纳调息。而他尚未坐下,又不禁微微一怔。

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酒坛子。

酒坛下,竟然压着一块折叠的破布,上面隐有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