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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声地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师父,掌门,出了什么事吗?”

“出了什么事?见愁小友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还不待扶道山人与郑邀开口,站在对面不远处的陆松已经听见了见愁的声音,一时便冷笑了一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全然的讽刺。

但那声音,却如吞过刀一般,沙哑难听到了极致。

就好像……

此刻说话,乃是强忍着某种钻心的苦痛。

见愁的目光,不由落到了他脖颈之间,喉咙的位置上,那一枚从未见过的金色的印符。

只是她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崖山来,还要讨个公道,于是转了脸反问:“你通灵阁的事情,我凭什么应该知道?”

“哈哈哈……”

陆松没忍住大笑了起来,意态间竟有几分癫狂,可末了了那一双眼却跟淬了毒一般冰冷锋锐!

“昨夜有东西偷袭了我通灵阁住处,害我重伤,断我一臂,封我口喉!此事,你崖山,你见愁,怎会不知?!”

“天……”

还有这种事?

因通灵阁声势浩大,且半点没有要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附近十九洲的修士都聚拢了过来,听得此言却是纷纷惊疑。

说一门之中的小弟子被人夜袭也就罢了,可陆松乃是堂堂掌门,修为顶尖的返虚大能啊。

要将其置于如此境地,该是何等骇人的实力?

众人顿时有些交头接耳。

崖山这边却全都静默无语。

郑邀面色有些凝重。

扶道山人则是看着狼狈的陆松,若有所思,片刻后直接道:“有话你就直说,不必含沙射影。”

“含沙射影,下一句你扶道是不是还要骂我血口喷人!”

陆松已经完全出离了愤怒。

御山行之事他已然知道自己过在何处,只是近日来一直没有找到弥补的机会;昨日烂柯楼之事不了了之,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议事的时候解决也就罢了。

可谁能想到,昨夜竟发生这等可怖之事!

那妖物隐匿了自己的形迹,可他怎么会辨认不出?!

陆松的目光,从扶道山人身上,落回了见愁的身上,只紧咬着牙关,森然道:“你崖山若对此事问心无愧,可敢把你那一位‘傅道友’请出,与我对质!”

傅朝生!

心里猛地一沉,犹如重重的铁块猛地沉了下去。

见愁目视着陆松,一时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脑子里千般万般的念头转了无数,忽然觉得张口有些难言。

陆松的声音沙哑难听,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怎么,不敢?!”

纵观此刻星海,修为比陆松还高的人屈指可数。

剑皇曲正风堪堪返虚中期,自众人到星海之后就没露过面;北域阴宗玄月仙姬自来少理世事,要争斗也是与北域阳宗;七劫散仙沧济散人更是超然物外,心里怕只有“飞升”两个字。

这几人中,没一个与陆松有什么深仇大恨,动手的可能微乎其微。

更不用说他们的修为,并不至于将陆松压制到这地步,完全无法反抗、近乎于被**!

而且除了初时一声惨呼,全程都没动静泄出。

由此可见,夜袭之人实力之高绝,几已近乎通天!

这样的人,表面上看,星海是找不出来的。

可……

见愁能找出来,而且恰好就是陆松怀疑的那一个,且以其行事作风,未必没有可能做下此事。

甚至,可能性还很大。

握紧了燃灯剑,见愁依旧没有说话。

郑邀则是眉头深锁。

唯独此刻扶道山人,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抬目看向了天际。在那犹自昏暗、才亮开一些的天幕边缘,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隐隐出现。

下面也有人注意到了,一声惊呼:“真人来了!”

来的,的确是昆吾横虚真人。

他一身干净稳重的道袍,面有圆融温润之色,手持一拂尘,身后一些跟的却是谢不臣。

青袍飘摆,面容隽冷,眸底自有一片漠色,看着却更似天人。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

分明看着差别是很大的,可这一瞬间,见愁竟从这两人的身上看出了一种奇怪的相似。

也不知是那眉目间的感觉,还是此刻高绝的姿态。

“见过横虚真人。”

“见过真人。”

“真人可算是来了……”

……

一如当初扶道山人刚至星海时的盛况,所有见过的没见过的,此刻都俯首躬身见礼,就连一脸怒容未消的陆松也是如此。

只有见愁站着没动。

不同于其他人关注的都是姗姗来迟的横虚真人,她的目光在其身上扫了一眼之后,便落到了后方的谢不臣身上。

锋芒内敛,越见无情,眸底无悲无喜,无哀无怒,静得像是冰面。

入世中期。

这是谢不臣此时此刻的境界。

按理说既没有跨过从老怪到大能最要紧的那一道坎,也没有一口气超过她如今的境界,虽然已经直接越出窍、至入世,怎么看对她来说都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可这一刻,见愁实在觉得不很舒服。

那诡异的道劫,始终令她耿耿于怀……

在她看谢不臣的时候,谢不臣也抬眸看了她一眼,但目光淡静,并未流露出更多的端倪来,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堪称完美的伪装。

尽管他已经能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某一件藏于其身的东西,对他无穷的吸引力。

“是我诸事耽搁,到底让大家久等了,生怕误事,所以一早便赶来了。”

横虚真人似乎没注意到涌动在见愁与谢不臣之间的暗流,只笑着拱手回礼,然后才走了上来,一见着陆松有些惊讶,但还是先要扶道山人打了招呼。

“扶道兄,有礼了。”

扶道山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旁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可他与横虚却很相熟了,轻而易举就能看出他的状态并不很好。

是因为那道劫?

心里觉得活该,面上却是笑起来:“恭喜了,你这号称是昆吾天之骄子的徒弟,也总算是突破了入世。虽然还差了我们见愁天远,不过人跟人不能比嘛,你也不用特别介怀。”

“……”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流下冷汗。

只有横虚真人面色如常,仿佛半点没听出这话里的讥讽来,甚至还点头同意了几分,只道:“扶道兄高足,旁人自不能比,倒也无妨。不过如今大家聚集在此处,到底是?”

他打量了周遭一眼。

方才刚来的时候,就觉出此地不是很对,又兼之看见了陆松的情况,心里便起了疑,只是没第一时间开口问,而是等到了寒暄之后。

目光微微闪烁间,他看向了陆松。

陆松正愁没处说理去,闻言立刻回道:“真人您来得正好,今日我陆某人有一桩公道要向崖山讨讨!他们这一位见愁小友带了一至邪大妖进入星海,化形成人,昨日起了争执倒也罢了。可昨夜竟偷袭我通灵阁!陆某人今日惨状,皆拜此妖所赐!若不叫崖山、叫他们这一位不知藏了什么祸心的见愁小友,给个说法,此意难平,此恨难消!”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

横虚真人知道昨日烂柯楼的事情,几乎瞬间就明白陆松到底在说什么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

若是往常,处理了也就罢了,可如今……

他微微皱了眉,却是看了见愁一眼,又看向了扶道山人,暂时没说话。

但见愁却笑了。

她本以为争端在傅朝生的身上,正思考着此事到底不能拖,还是应该让傅朝生出来当面对质,才好寻求解决之法。

谁能想,陆松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包藏祸心?”

入崖山这许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旁人用这一个词来形容自己,一时竟生出了说不出的荒谬之感,险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我竟不知,陆阁主何时竟也学会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了!”

“血口喷人?”

陆松话虽说得过激,可半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血口喷人”的地方,怕只怕怀疑得还不够,想得还不够深!

他一声冷笑,看向崖山其他人的目光未改,可看向见愁的目光已没有了半点温度,只厉声质问:“你说我血口喷人,那我陆某人今天便来彻底问个清楚!”

“自你进入崖山之后,确为我中域新辈修士第一人,可先有青峰庵隐界探秘之祸,后出雪域圣殿夜袭之乱!”

“昆吾谢小友与你有何等仇怨,竟能使你痛下杀手?!”

“残害同道,何来半点仁心?!”

怒斥之语,一声连着一声,声声都似重锤一般在所有人耳畔敲响。也仿佛要将深藏在地下的某些隐秘,一并锤开,暴露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陆松想起了昨夜,想起了那令人骇然的存在!

如此妖孽,怎能留存于世!

一时只觉得整个喉咙都浸了血,他一字一句,终于将最后一段话给说了出来。

“如今,你又与妖邪为伍,浑无我天下正道半点正气!”

“昨日在烂柯楼上,便一心包庇,陆某人还当年不知其深重罪孽,欲劝你回头。谁料当夜便遭如此毒手!”

“凭你,也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凭你,也敢自称一声崖山门下?!”

犀利,辛辣,半点情面不留!

所有人都被陆松这一番话给震住了,沈咎等人尽听得眉头大蹙,立刻想冲上去给陆松一顿老拳,要这老糊涂知道知道乱说话是什么代价。

可没想到,身形才一动,一只手就轻轻一挡,竟然将他们拦住了。

月白的衣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肃弧度。

白皙的手背上隐约能看见蜿蜒的青色血脉之线,通透而且修长,却并没有一般女修给人的柔弱感。

相反,这一只手看上去太干净,太利落。

沈咎、左流等人都愣住了。

抬头一看,竟是站在他们旁边的见愁伸出手来拦住了他们,于是一时怔忡,讷讷喊了一声:“大师姐……”

见愁没有回头看他们。

手持着燃灯剑,她面上竟然没有半点为人质疑、为人质问的恼怒,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嘲讽,冰冷而平静的目光,只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