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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遥遥和韩茵顿时哀嚎起来,手忙脚乱地翻书:“怎么又随堂测验啊?”

张晓枫翻开满是笔记的书,在纸上刷刷写了几道题,心里把没说完的第三点补充道:看谢昭的这些笔记,就知道他不是甘于在农村一辈子的人。程遥遥真的跟他在一起,未必吃亏。

上工路上,一群年轻人扛着锄头有说有笑地往地里走去。沈晏是城里来的知青,有个好皮囊,又有柔情似水,几句话就把旁边的姑娘逗得花枝乱颤。

拐过转弯口,冷不丁冒出个人来:“阿晏。”

众人眼神忍不住看向沈晏,都有些古怪。那天程诺诺当众抱着沈晏哭,无异于是把两人的关系公开了,可这阵子沈晏根本不理会程诺诺,每天跟他们一块儿上工下工,程诺诺却总来堵沈晏。

程诺诺今天穿着一件粉色罩衫,款式跟程遥遥常穿的那件很相似。可程诺诺没有程遥遥的美貌和肤色,穿着这粉色越发被衬得皮肤黑黄干瘦,两条辫子也枯黄稀疏。她此刻抬头看着沈晏,眼神是一贯的楚楚可怜。

沈晏将她暗淡眼神和脸上粗糙毛孔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疑惑自己从前为什么觉得她风姿绰约,动人心弦?

众人异样的目光更是让沈晏不自在。他舍弃程遥遥而选择程诺诺,不知道让其他人在背后讥讽过多少次,此时见程诺诺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更是不悦。

沈晏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走。”

其他人虽然好奇,也只好离开了,还有两个姑娘不甘心地回头瞪着程诺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儿,也有脸勾搭沈知青!

其他人一走,沈晏就迫不及待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吗?”

程诺诺眨了眨眼,两行眼泪就滚了下来:“阿晏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天的事我不是解释过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牵扯到遥遥姐的……”

“你不用狡辩,你针对遥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晏道:“好,就算你恨遥遥。那林然然又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好端端要污蔑她?”

程诺诺抽泣着道:“我没办法呀。我住在林武兴家里,那老太婆和两个儿媳妇多难相处你是不知道……”

沈晏断然打断:“那也不是你陷害别人的理由!”

程诺诺擦泪的手一顿,越发楚楚可怜地看着沈晏:“我承认,我是嫉妒那林然然!谁让她勾引你!”

沈晏怒道:“我跟你解释过多少回,我那天就是看她哭得可怜,安慰了她两句!”

程诺诺眼珠一转,又捂着脸哭道:“阿晏哥哥,我实在是太在乎你了才会这样……”

沈晏不可置信地看着程诺诺:“就为这个,你把人家往死路上逼?事到如今你还不认错,我真是……真是……”

沈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去他居然会认为程诺诺性情温顺又软弱,像只无害的小羊羔,简直愚蠢至极。

程诺诺用力拉着他的手,沈晏厌恶地甩开:“别碰我!想到跟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这么久,我就恶心!”

程诺诺矮小瘦弱,被沈晏一甩就跌倒在地上,膝盖重重地嗑上一块尖锐的石头,鲜血瞬间淌了出来。程诺诺痛呼一声,沈晏却无动于衷。

沈晏毫不掩饰的厌恶针一样刺进心里,程诺诺脸皮抽了抽,幽幽看着他:“阿晏哥哥,你真的这么绝情?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沈晏脸色一变,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眼:“我原本不想跟你见面,是你一直缠着我。”

程诺诺眼神森冷,语气却透出娇羞:“可昨晚你一看见我,就抱着我,还喊了遥遥姐的名字……”

“你住口!”沈晏顿时气急败坏,“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程诺诺,既然你今天非要闹,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我们分手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沈晏一口气说完,喘着粗气平复心情。程诺诺眼神像一潭死水,看得他心里发寒。等了好一会儿,程诺诺才扯起唇角:“除了分手,你就没有别的对我说了?”

沈晏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你这阵子的脸,为什么……”

“你果然是觉得我变丑了!你觉得我变丑了才不要我的是不是!”刚才一直平静的程诺诺忽然尖叫起来,双手紧紧捂住脸。

沈晏注意到她捂住脸的手指,黑瘦得像树枝,近期常干重活关节都突出了,手背上布满了各种伤痕和洗不掉的污渍,跟他记忆里握在手中的白腻小手截然不同。

从前那个柔怯可爱的程诺诺彻底被抹杀,沈晏心里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泯灭了。沈晏只道:“你好自为之。”

程诺诺狠狠抓着地上的泥,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沈晏!”

沈晏闻言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背后一束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在他后背上,让他无处可逃。

直到沈晏的背影消失无踪,程诺诺收起伤心欲绝的表情,冷冷抹了把脸,却摸到自己脸上粗糙的皮肤。她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都是因为灵泉失效了!要不是没了灵泉,自己的美貌就不会消失,沈晏也不会被程遥遥拉回去!

就因为她没有了灵泉,现在连林然然这样的小贱人都敢来招惹她了。程诺诺原本独自住着一间屋子,林然然一回来就分了她半间屋子,现在还敢对沈晏勾勾搭搭。想到那天沈晏来找自己,林然然却在门口哭哭啼啼,惹得沈晏关心她的情景,程诺诺就恨得咬牙。

想到这儿,程诺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程遥遥她暂时动不了,难道还弄不了一个死了爹妈的林然然?

天边隐隐响起了一声闷雷,乌云眨眼间就布满了天空,一点雨滴落在树叶上,渐渐急促起来连成一片沙沙声,干涸地面很快就湿润了。

田埂上传来一阵呼喊: “下雨了!收工了!”

田地里干活的人们忙拿起农具和斗笠,纷纷往家里跑去。等人们跑回家里,早就被雨淋得湿透了,被家里穿堂风一吹,冷热相激,狠狠打了个喷嚏。

王桂莲冲进院子里,把衣服一件件扯下来,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

院门开了,涌进来一阵风雨和林家麒。他大步上前扯下褥子和床单,拉着王桂莲跑回屋檐下:“妈,别淋着!”

王桂莲抱怨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我今儿特地洗了床单褥子,哎哟,你看你淋的,赶紧擦擦!”

林家麒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道:“您也去擦擦吧,这么大的雨,怎么让您收衣服?”

王桂莲道:“你大哥陪你嫂子回娘家去了,家里不就只有我一个?你又不赶紧给我娶个儿媳妇儿回来,也好煞煞你大嫂的脾气!”

林家麒笑笑道:“家骏和爹怎么还没回?”

王桂莲气得拿毛巾抽他:“你别一提这个就岔开!你都二十三了,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大哥都五岁了!前儿你二姑给你介绍的姑娘多好啊,在文工团工作,模样也俊!”

林家麒道:“我跟您说过,那姑娘是璐璐的朋友,我早认识的。您别弄得以后我们见面尴尬。”

王桂英道:“娘知道你心里想啥!那程遥遥的长相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小吴长得也算一等一了,又喜欢你,特特托了你二姑来说了好几次,你还挑啥?啊?”

林家麒皱眉:“妈。”

王桂英道:“妈知道,那程遥遥模样好,又娇滴滴的,难怪你喜欢。可她跟那谢昭的事儿……”

”她不是那种人!“林家麒语气严肃下去,”就算她跟谢昭谈对象,那也是规规矩矩。“

“我知道我知道。”王桂英听出儿子语气里的不悦,转而怀柔起来:“我知道程知青是个好姑娘,可人家现在住在谢家,又跟谢昭出双入对的,咱们啊不去惦记那天边的月亮。哪天跟那小吴正式见个面,啊?“

林家麒淡淡笑了下:“随您安排。”

王桂英一下来了精神,喜滋滋盘算起来。

林家麒望着雨幕出神地看了会儿,自嘲地摇摇头,回屋去了。

谢家院里也是雨声倾盆,雨水沿着瓦片滚落在屋檐汇聚,珠帘般连成一线。厨房和后院地上摆着几个盆盆罐罐接雨,叮叮咚咚如奏交响乐。村里一向如此,天上下大雨,屋里落小雨。谢家的屋顶是谢昭时常修葺的,只是面积太大仍有几处落雨,也比别人家好了太多。

程遥遥沿着楼梯从阁楼下来,嚷嚷道:“就一个地方漏雨,我拿脸盆接上啦。”

“那就好 。”谢奶奶松口气,把毛巾递给程遥遥:“快擦擦手。”

程遥遥手上沾满了灰尘,接过来擦擦道:“楼上真好玩儿,怎么不住人呀?”

程遥遥今天是第一次上阁楼。厅堂两边各有一道雕花木门,平时紧闭着,打开后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副木质楼梯直通二楼。二楼充满了灰尘和木香味,摆着许多大箱子,还有小小的房间,向后山的方向开了阳台,围着一圈栏杆。

谢奶奶笑道:“楼上过去是小姐的绣楼。你想住?”

“收拾好了是挺漂亮的。”程遥遥痛快地承认道。

谢奶奶笑道:“你去住试试,这天儿能把你蒸熟了!”

程遥遥忙道:“那我冬天再住。”

“随你。”谢奶奶坐下来,捡起编到一半的草鞋开始编:“你让昭哥儿给你收拾去,我可不管。”

程遥遥高兴地答应下来,又好奇道:“楼上还有好多大箱子,装什么的?”

谢奶奶笑道:“亏你来乡下这么久,连谷仓也不认得,还说什么大箱子! 那些谷仓有啥可看的,当初我陪嫁的,昭哥儿媳妇儿陪嫁的樟木箱子,雕得多么精细。还有那整堂小叶紫檀的家具……”

许是外头大雨倾盆,隔绝了一切声响,谢奶奶打开话匣子,讲起了绝口不提的往事:”……昭哥儿爷爷每天一早,跟长工们一块儿起床,先上地头去转一圈儿,总有佃户送些瓜啊菜的,还有打的野雁。”

“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光下人和长工就有二三十个,每天蒸大米饭就是三四桶,家里哪住得开。你瞧见巷子里那一溜青砖瓦房没,都是咱家盖了给下人住,让他们娶媳妇儿安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