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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盏永夜灯相送, 却照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她一边走,一边眼泪往下掉。

她想:燕雪衣,是个大骗子。

她走过了那长长的山路, 身上火红的嫁衣仿佛黑暗当中燃烧的火焰,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了, 她提着昆仑剑, 再也没有半分迟疑,朝着万魔窟飞去。

她一打开《昆仑剑诀》, 里面的祖师爷就出来了:“如今万魔窟,比之人魔大战时都不差分毫, 你当真要进去?”

她提着剑, 看向了里面的汹涌着爬出来的魔, 仿佛一群厉鬼爬向人间。

自从万魔窟开裂,这里的魔气就比从前浓郁了十倍不止,里面诞生的魔族数量成几何倍增长,高阶魔族的数量都开始猛涨, 谁也不知道这种养蛊的模式能够诞生多么强大的魔族,恐怕有些已经和人族的元婴修士都差不多了。

朝今岁现在已经是半步化神,但是她的对手太少了, 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元婴修士练手呢?

——只有万魔窟的深处!

然而,祖师爷说的也对,万魔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凶险。

就像是一个黑暗的深渊,随时要将人吞噬。

她伸手直接扯开了身上的嫁衣, 繁琐的裙摆就被她绑在了小腿上;

她解开了一条红绸,把垂落的长发扎了一个高马尾, 一言不发, 提着昆仑剑, 就直接冲进了万魔窟。

手中的昆仑剑爆发出刺眼的金芒,就像是投身于黑暗当中的萤火,很快就引来了无数的魔气,朝着她汹涌而来!

终于,她杀进了万魔窟的深处。

她的脚步一顿,周围一片黑暗,她对上了许多双目赤红的高阶魔族。他们诞生于混沌的魔气,不停地互相吞噬而变得强大,在万魔窟浓郁的魔气之下,他们都处于暴走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有神志。

她捏紧了昆仑剑,一跃而上了半空中,紧接着,他们动了!

……

万魔窟最近出现的高阶魔族数量猛增,她还曾经遇见过修为接近元婴大圆满的魔族,不是每一次都那么顺利,因为魔是不会讲什么武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拥而上,好几次她都擦着死亡的边缘。

祖师爷也不阻止她,她遇见了危险,祖师爷也揣着手坐在一边看热闹。

他的训练严苛至极,除了昆仑剑诀之外,他几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她学得无比认真,但是祖师爷很快就发现了,她在改良他的剑诀。

就像是寒霜境,其实万剑齐发就不是《昆仑剑决》上的,她是从禁地自己悟出来的;

寒冰刃她也进行了改良,那是她在菩提神树的小世界里,改良出来的寒冰斩;

……

她说:“祖师爷,你说他是你的心魔,他对《昆仑剑诀》的了解不亚于你,如果我不改良,怎么打败他?”

祖师爷默许了。

而且其实他看出来了:这小兔崽子,其实不仅仅是想改良,还想超越他。

拿他自创的剑法想要去打败“ 他”,他哼哼着想:这小兔崽子,真敢想啊。

万魔窟,只有恐怖的咆哮和阴郁的黑气,没有光,自然也没有时间的概念。

她不记得自己在里面厮杀了多久,也许是半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她身上有菩提之气,可以不停地给她疗伤;她累了就开启金钟境,坐在角落里打坐休息;睁开眼睛,就重新投入那混沌的魔气当中,疯狂地厮杀。

她好像回到了前世朝照月死后的那几十年里,她没日没夜地在明月山上修炼,几乎不吃不喝,疯狂地寻找对手,仿佛只有厮杀和修炼,才能够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直到了某一次,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菩提之气都没有办法修复了,她才走出了万魔窟。魔界微弱的光,都叫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等到发现地面下雪了,她才恍惚间想起来:

原来已经是一年过去了。

她不想这样回飞霜谷,站在万魔窟的外面却突然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后,她决定去魔都。

魔都里面空荡荡,只有肆虐的魔气,还有无数在半空中漂浮的低阶小魔,他们让这座城看起来鬼影重重,但是在这座空城里,还有一个地方挂着不灭的永夜灯。

魔宫被结界覆盖,和外面尘土漫天,破败的景象完全不同,宫墙上还开着灿烂的魔藤花。

她回到了他们从前住在一起的宫殿里,书还摊开了一半,甚至还有业火在噼啪地燃烧着,一切仿佛昨日还在,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她在万魔窟里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她心里只有修炼,仿佛就像是日夜不休的齿轮。等到回到了这里,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年里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种浓重的疲倦浮上了心头,于是她抱着剑躺在了榻上,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然而她的身后,却突然间出现了一团的黑色的魔气。

那团魔气慢慢地聚集成了个人的模样,残缺的魔角,阴鸷的丹凤眼,却是那只大魔头。

燕雪衣曾经在她的身上埋下了个心魔,在离开渡劫之前,魔神将自己一部分的修为和神识,留在了心魔当中。

这是他最后的一步棋。

魔神行事并不鲁莽,这样,就算他回不来了,心魔作为他的碎片,可以取代他的存在,这样,她也不会觉得痛苦;心魔当中还藏有他部分修为,关键时刻可以保她一命。前有小眼睛,后有心魔,魔神做了两手准备。

魔神渡劫后的一年,作为心魔的燕雪衣终于苏醒了。

他本来不应该这个时候就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安排——最好在自己回不来的时候再出现,这样就可以天衣无缝地隐瞒下渡劫之事。

大魔头以为自己可以稳得住、沉得住气。

但是显然,他高估自己了。

他低头盯着她:她干涸的唇微微开裂,面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她从前纤尘不染的白衣,如今染着血,被撕裂了也只是草草地绑在了身上,别提多狼狈了,就连手指上都是伤口。

大魔头抿紧了唇,死死盯着她看了半天。他以为他走后,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可是并没有。她疯狂地练剑,连吃饭喝水都忘记了,哪里还记得去照顾自己呢?

他面色阴沉,又是气她,却又是责怪自己。

最后,这面色阴沉的一团魔气,还是飘出了寝殿,找来了帕子和水,还有灵药,坐在了她的身边,把她的手抓过来,动作笨拙地帮她擦干净了手,他笨手笨脚的,本来害怕她醒过来,但是她睡得很沉,根本就没有半点醒过来的样子。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低下头,吻了吻她干涸的唇。

他忍不住想,这才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想要去找朝照月,但是又顿住了。

——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他又想,她是不是这一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在她醒过来之前,心魔消失了。

她这一觉睡了三天,她没有做梦,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了永夜灯的亮光,还有点不习惯这光的存在,眯着眼睛去熄灭了永夜灯,她才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习惯,实在是像极了他。

然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突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就连手上细小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更不用说身上撕裂的伤口了。在灵药和菩提之气的作用下,如今连疼痛都消失了。

她恍惚间抬头,下意识地就要去找他。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燕燕渡劫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可是这个结界、这间寝殿,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进来。

她停住了脚步。

她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在万魔窟的这一年里,过得都不像个人样了。于是,她又在魔宫里待了三天。

她展开了信纸,给朝照月写了一封信。对于修士而言,是不是就闭关个一年半载的也是正常事,她离开飞霜谷之前,就提前告诉了朝照月。

写完了信,她又去了一趟修真界的集市,买了些灵药和食物,等到好好休整了一番后,她再也没有身边有什么异常出现,这才再次踏入了万魔窟当中。

朝今岁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元婴大圆满到化神,这一步无数人用无数年也无法跨越,就算是朝今岁的前世,拥有天生道心的她,也花了足足十五年的时间才跨越了那一道鸿沟。

就算她有菩提神树里那么多世的认知,还有前世的经验,甚至还有了天道的部分能力,她也必须经历无数的实战,就像是一把宝剑,要经过无数次的锤炼才能有清锐的剑光。

她这次一进去,又是三个月。

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大魔头终于受不了,作为黑气的他在半空中和其他的魔混为一体,看着她像是不要命似的不停训练自己。

他一开始告诉自己:小不忍,乱大谋。

他后来又告诉自己:可以等她休息睡着的时候出现照顾一下她。

然后他发现——

她根本不休息。

大魔头终于忍无可忍,找准了时机,混在众魔当中偷袭,把她打晕,然后扛回了魔宫。

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魔宫的床上。

她恍惚地坐在了床上,抓起了剑,再次回到了万魔窟里。

一个月后,她被打晕,又出现在了床上。

——活像是遇见了鬼打墙。

她醒过来,坐了起来,就穿着白色的寝衣,长发披散,清澈的杏眼盯着空气看了一会儿,突然间很浅地笑了一下。

她转头去看了窗外的花,花开得无比绚烂,只是似乎很是担心地齐齐探头看她。

她想起来了他曾经留在了她身上的心魔。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少宗主,只需要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很快猜到了,这是他留的最后一步棋。

她想:燕雪衣,你是不是想,要是你回不来了,等你死掉了,你留了个心魔,我就不会难过了?

这样,她永远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会如他所愿,成为九天之上的天道。

就像是前世一样,他一个人喜欢了她几百年,后来装得那样好,好像当真不喜欢她、处处和她针锋相对——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喜欢会给她带来麻烦,会让她的处境变得艰难。

这只魔的性格是有很大的缺陷的,说白了,魔神就是天地间的一把刀,他并不会觉得承受痛苦算什么。

她突然间说:“我想吃灵米粥了。”

空气里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但是这天的夜里,她沐浴完,就看见了茶几上热腾腾的灵米粥。

她坐在那里,很慢、很认真地把这碗给吃了。

她仍然疯狂地修炼,但是她开始频繁地回魔宫,记得吃饭、记得活得像个人样,她还时不时会说自己想吃的东西,于是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这座奇妙的魔宫,就会变出她想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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