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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侧面洒下,照在她挺翘的鼻尖,落下一点点光斑。

脚上还踩着滑雪板呢,也不知道是满脸严肃的教练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离那么远也看不清楚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

就看见她大概是娇气地用手锤了锤地,脚下还蹬了下雪板。

雪板铲起雪尘飞扬,艾诺薇拉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应该是在半途失控、飞出了雪道。

换句话说,这第三把比赛,在开局形式一片拉闸的大劣势中,她反而赢得了本次比赛——

她赢了。

抿了抿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心。

反正心中沉甸甸的,那股子不服气的精神翻着跟斗往上冒,她弯腰摘了滑雪板,独自一人乘坐升降梯上了中间观赛台。

艾诺薇拉的同伴早就在观赛台等她了,各个满脸笑容,恭喜她赢得了比赛。

艾诺薇拉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把雪板一放她顺着观赛台下雪道的楼梯就下去了。

下了楼梯,没隔十米就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也可能是在吵架。

“脖子断了没?”

“断了还能在这和您说话吗?”

“痛吗?”

“不痛。”

“没关系,明天早上起来就知道痛了。”

“……”

“知道自己在雪道上滚了多少圈不?看你第五个旗门还不控诉我就知道你这趟必摔,疯了吗,还是眼睛瞎了,地上那么厚的冰壳没瞅着?那也不应该,前面两把压得那么死,说明还是惜命的……第二把差点被人家撵上,命就不要了?”

“教练,虽然我还没正式入队,但是以后大家好歹也是友爱的互帮互助关系。”

“偷着笑吧,得回还没正式入队,你这要是入队了今晚我就让你写书面检讨,然后下周一晨会国旗下朗读。”

“看您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您好歹是个斯文又贴心的,是我误会了,现在我突然又反应过来您怎么能跟聂辛玩了——”

“话那么多,看来是真的不痛。”

“……”

“聂辛都让你吓傻了。”

“我才是摔了的那个,您心疼他?!有毛病吧?!”

艾诺薇拉听不懂中文,就看见不远处一站一坐两个人。

伴随着他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激烈,她都跟着松了口气,这女人还有力气吼呢,看来是没事。

她正琢磨,便那个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女人慢吞吞地撑着雪面想要爬起来,结果撑起来一点,她又痛呼一声趴回了雪面上。

摘了手套,她用手套拍了身边站着的教练一下,后者这才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拎着她的手肘,把她不怎么温柔地从雪面上拎了起来。

……

说不疼那都是在强行逞能。

其实此时此刻姜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了似的,动一下骨头都发出“咔嚓”一声,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她从嘴角不停地发出“嘶”的倒吸气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站着用滑的滑下去再去医务室,她放弃了,弯腰摘掉雪板。

脚一得到解放,那疼痛更是侵袭而来,她脑子发昏,就记得自己刚才在雪道上像个巨型油桶,又蠢又笨重地滚了好几圈——

那么多教练和领导都看着呢,丢死个人了!

希望他们就记住她前半段的英姿了,后半段直接“咔”掉!

她右脚刚落地,膝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猛地蹙眉,虾米似的弹跳勾起来,左腿直立在雪道上跳了两下,然后手一撑扶着旁边的防护墙。

整个人像是林黛玉一般,软着腰侧着靠了上去。

“右脚怎么了?”王佳明眼尖地问。

姜冉看了眼他的脸色,还算平静,不至于骂人或者真的让她写检讨,于是腆着张脸冲他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今天出门没穿护具,火辣辣的应该是擦伤了。”

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含糊。

她今天以为就表演性地滑了一趟,穿什么护具啊麻烦死了。

谁知道被艾诺薇拉忽悠的多滑了那么多趟,而且最后一下还被激起了战斗欲,那么上头的!

害死人了!

王佳明抬了抬眼皮子,姜冉就想到了什么,立刻说:“你别告诉聂辛啊。”

她停顿了下,“他要跟我男朋友告状的。”

聂辛在后来逐渐知道了姜冉无法无天那也还是有条狗能软硬兼施,给她管的服服帖帖。

当时麻溜就加了北皎的微信。

那今天这出必然是在他告状范畴内的,为了比赛搞危险动作已经很糟糕了,被那条狗知道她甚至没穿护具那可就热闹了,上次没穿护具被他抓包他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好在当时他精虫上脑没跟她计较……

这次人都不在跟前,哪里可能跑得掉一顿叨逼叨。

姜冉才不耐烦听他狗叫。

王佳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伸手一抓抓着她的手肘,把她连拖带扶的弄回了半山腰观赛台。

聂辛伸着头往下看,边看边喊:“祖宗唷!你腿一瘸一拐的怎么了,扭了啊?”

姜冉抬头喊回去:“没事啊,没扭着!好着呢!就滚出去时候搓到了,应该是擦伤!”

聂辛:“你没带护具啊,北皎知道你天天训练偷摸不穿护具吗?”

所以我为什么强调我“好着呢”!

这人怎么听不懂暗示!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姜冉没好气地回答。

喊着喊着,突然前方有人挡着了她的去路,抬头一看是艾诺薇拉,她小脸通红地望着她,咬着下唇,看上去委屈又娇羞还带着一股子不甘心。

姜冉心里憋着气,还不懂她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脸上却不显,大方地冲她笑了笑,【你赢啦!】

北欧英语普及率挺好的,架不住有些人就是不想学,然而这么简单的英语再不学无术的冰岛人都该听得懂,艾诺薇拉也是。

她抿了抿唇,脸上一点儿没露出喜悦,一把拽过会说英语的队友冲她嘀咕了几句,那队友问姜冉,【她说,这是不公平的比赛,你的赛道上有冰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艾诺薇拉也是下来找姜冉的时候,路过了插着蓝色旗门的赛道才发现这件事的。

姜冉摆摆手:【冰壳早就有了。】

她云淡风轻一句,给小姑娘说的脸色一阵泛白——

她意思就是,第三把上半段就是她的全速,如果不是前面两把求稳压的深,所谓的“只差分毫”这种情况搞不好都不会出现。

在外国小姑娘难以言喻的表情中,姜冉单脚蹦着和她擦肩而过。

……

最后聂辛给她整了张轮椅,坐上去的时候,姜冉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她就恨今天出门没戴个防风护脸,把口罩掏出来戴上了……虽然捂得很严实,还一路尽量低着头,但是走在路上该被人认出来的,还是被认出来了。

就像是为了报昨天的哄骗之仇,单崇不知道打从哪冒出来,奇怪地上下看着坐在轮椅上被众星捧月似的往回推的女人:“怎么了这是?”

单板滑雪教练组都认识单崇——独苗苗,香饽饽,王佳明嗤笑了声:“哎哟,认识呀?这位姐姐护具也不穿,跟别人搞友谊赛,激进奔放,搞到命都不要了。”

按照雪圈的地位和资历来说,单崇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是跟姜冉算是同辈,眼下被同辈目睹惨状还被揭穿老底,一股子羞耻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姜冉目光闪烁,抬起手压了压口罩,“哎呀”了声。

在她逃避的气氛中,王佳明说:“错误示范,别跟她学。”

单崇是摔过的,且摔得比姜冉狠多了,看她坐在那除了脸红,压根不像是有别的屁事,就知道她不严重,嗤笑一声:“我惜命。”

聂辛说:“你看看人家多懂事!活着才有输出,听过没!”

要不是看在昨天的冰墩墩的份儿上,姜冉现在就能跳起来跟单崇吵一架的,而后者还要火上浇油:“我听老烟说你男朋友盯你盯得挺严的,你训练不穿护具他不说你啊?”

尾音拖长,多少沾点看热闹的意思。

姜冉:“……”

单崇:“我在崇礼见过他,看着挺凶的,因为学员零基础又不愿意戴护具当场甩脸……你还敢在这阳奉阴违,胆还挺大。”

现场没有狗,江湖却始终飘荡着恶犬的传说。

单崇走了,姜冉被他三言两语奚落得抬不起头来,转过头瞅身后的教练天团,没人出声反对,每个人好像都觉得他说得很对。

“别看他们了,现在都想把你供起来,塞进哆啦A梦的时光机抽屉,要么回三天前比赛场,要么去四年后的米兰。”聂辛半真半假的开玩笑,“现在你的身心都属于国家,这位姐姐,作为希望的星火人民等您燎原,希望您多多保重。”

这玩笑开的姜冉抑郁的心稍微舒坦一些,她轻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王佳明说:“不服输是好事,但是过于上头就是偏执。”

姜冉收了笑,蔫着脸垂下头。

王佳明走到了她身边,平坦无起伏的声音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可能一直在赢。”

姜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在芬兰也不是就拿了第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好像就是很容易上头,脑子一热,踩上雪板就理智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