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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店主告了别,林盏在回去的路上问沈熄:“你真那么讨厌手工啊?”

“嗯,浪费时间,”沈熄若有所思,“而且感觉做的东西也很傻。”

“男孩子做那些的确怪怪的,像我,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做手工,还自己做过小抽屉什么的……那时候班上还有人出高价买呢。”林盏说,“不过后来就没有做了,因为越来越忙了,有那个闲工夫不如睡会儿觉。”

“马上要联考了?”沈熄忽的问。

林盏愣了一下,这才道:“还有两个多月了吧。”

他沉吟半晌,道:“紧张吗?”

“联考?”林盏失笑,“联考倒是不紧张,一般只有那种众人瞩目的情况下我才会紧张,我觉得联考还不如下个星期的比赛让我紧张。”

“比赛?又要比赛了?”

“对啊,”林盏怅然,抬头看了看夜空,“前天林政平跟我说,我都没什么情绪,可能是麻木了。但是前天晚上就没睡好。”

她踢着小石子,跟沈熄抱怨道:“你不知道,这次全校又只有一个名额,而且……这次还是一个外省的比赛,跟我们这边画风完全不一样,在这边设立了分赛区。我那天晚上就看了看那个省的画风,真的很头疼,因为跟我完全不一样……我怎么改变都很难完全靠拢……”

“那就不用改了,”沈熄柔声说,“你要相信你自己,只要发挥出的是你最真实的水平,就没关系。”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画得很好。”

林盏缄默不语。

沈熄继续道:“其实我以前,因为被寄予厚望,也经常压力大,导致发挥失常。”

“后来想通了,比赛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这场失败了,就下一场再来。”

晚风里,他的声音轻柔得几乎让人鼻酸。

“心理学上有个术语,叫聚光灯效应,说的是人自己,会把自己的小过失放得无限大。有人觉得,当自己做错了事,人家一定会注意到并且不断耻笑,其实不会,大家只会记得当时那一刻,事后很快就会忘掉。”

他不擅长安慰人,这么长一段,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攒起来,想在她徘徊迷茫压力大的时候,讲给她听。

“你这一场没考好,大家只会讨论一一下,不会一直记得,也不会持续关注,等着你出丑的那天。热度过了,其实就没了。”

“你不要觉得大家总是在看着你,其实并没有人看着你,真正看着你的,是你自己,林盏。”

一字一句,像一双手,抬起她心上压了很久的那块巨石。

被阻碍住的血液,终于开始缓缓流通。

可能是太久没有得到这种开导和肯定了,导致林盏给了自己一个错误的暗示,然后不断将它进行下去,最后压垮自己。

其实这么久了,最大的压力并不是来自林政平,是来自她自己。

她总是想到,万一自己做得不够好,浪费了这最宝贵的一个名额,会遭大家嘲笑。

她从小自尊心就太强,不想让自己有狼狈的时刻。

她说:“嗯,我知道了。”

沈熄与她并肩而行,却像站在她面前漆黑甬道的尽头,那里载着灯光,载着希望。

“你不要想万一自己做的不好会怎么样,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今晚他的话似乎格外多,每句话都是说给她听,全切中她最在意的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三生有幸,才能让沈熄讲这些话给她听。

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她开玩笑说,他是她的希望之光。那时候,她单纯是指作画中,她会在他身上找到平和的心境。

但那一秒,心动的那一秒,她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熄可不就是她的希望之光么。

他的冷静和沉着,会帮助她,克服她人生中的一个个瓶颈。

他的那些优点,恰好全是她缺失的。

当晚回家之后,林盏又迫不及待地在画板上贴了张纸。

她很多画灵感的来源,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她花费整整二十个小时,用了十天,画完这张画。

她给它起名叫《Survivor》。(幸存者)

主人公站在即将崩塌的悬崖上,喉咙口悬着一把刀。

刀上系了两根绳子,一根绑在头顶的树梢上,好让刀柄正常悬挂。而另一根绳子,绑在主人公手上。

她只有向前伸出手,才能拉扯着绳子,让刀刃离开自己的致命区域。

她只有向前方的人伸出手,才能幸免罹难。

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林盏内心触动,连带着胸腔震颤。

她想——是了——

我是在爱他,更是在自救。

///

张泽近日发现,沈熄手机里存了若干小视频,并且时不时就拿出来看。

而且,每当他想要凑近去看沈熄在看什么的时候,沈熄都能先一步发现,并且成功躲过他的视线。

张泽:“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共享?”

沈熄睨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共享?”

张泽奇了:“有共享,我以后也可以发给你哇。”

沈熄:“谢谢,不需要。”

这一个已经够他头疼了。

张泽不放弃:“我看你这么偷偷摸摸地看,真的很好奇。”

沈熄:“我光明正大看的。”

张泽:“我想看。”

沈熄:“你看不懂。”

张泽:“我为什么就看不懂??还有我看不懂的?”

沈熄:“因为我看不懂。”

张泽挺胸:“你看不懂我就看不懂吗!再说了,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来回也就那些……”

沈熄被他惹得烦到不行,把手机递过去,开口道:“好,那你看,看你懂不懂。”

“切,怎么有我不懂的!”张泽把手机接过去,准备向沈熄展示一下自己的智慧。

张泽看清楚屏幕里的东西。

“………………”

沈熄敲桌:“五分三十四秒,那个线是怎么穿进网里的?”

张泽:“……”

沈熄继续道:“十分钟的时候,最后一针是穿进哪个洞口的?”

张泽怒发冲冠,直接从桌上跳起来了:“我他妈都准备好了,你给我看手工教程?!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吗,连课都不上了。”

“现在怎么回事?你开始热爱这些穿针引线的活儿了?”

沈熄言简意赅,眼皮都没动一下:“少废话,看懂没。”

张泽抓抓脑袋:“这个,我可能要请教一下女同学。我也,我也看不太懂……”

于是当天,大家看到张泽四处乱窜,嘿嘿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与女同学低声,共同研读。

……

///

张泽只帮沈熄忙活了一天,沈熄却忙了一个多星期。

林盏要去比赛的前一晚,沈熄终于顺利把东西做好。

沈熄清书包的时候,张泽探着脑袋四处瞟。

“那个……你今晚送啊?”

沈熄淡淡:“嗯,她明天有比赛。”

张泽了然般点点头,嗤笑一声,说:“从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诶,那什么,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手工课特浪费时间吗?”

“怎么样,现在觉得打脸不?”

沈熄:“……”

反正,从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

晚上沈熄去接林盏,一路很沉默,像在思索开场白。

林盏望他一眼:“你今晚怎么像有心事一样。”

沈熄没答,问她:“明天什么时候去比赛?”

“明天九点开始,大概六七点就要起来了吧。”

“在家睡吗?”他问。

林盏点头:“当然啦,不然去你家睡啊?”

“晚上给你打电话吧。”他说。

林盏笑了:“你不是每晚都打电话吗?”

“今晚……长一点,”沈熄低声,“有个东西要给你。”

林盏来了兴趣,挑眉道:“什么啊?”

沈熄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方方正正的长条小盒子,递给她。

盒子是浅绿色的,上头还绑了个蝴蝶结。

看着还挺精致的,林盏晃了晃,再次问了遍:“这什么啊?”

说罢就想拆开看。

沈熄及时阻止住她,道:“回去再看。”

“这么神秘啊,好吧,那我回去再看。”

///

到家之后,林盏率先去洗了个澡。

擦干头发之后,她坐上床,随手看了一下明天比赛的公众号,上面推送了一些,评委老师喜欢的优秀作品。

她仔细看完,觉得心里有点儿惆怅,但是并没有原来那么紧张和颓丧。

摸了摸心跳,是正常的。

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沈熄快打电话过来了。

他每次打电话,都差不多固定在一个时候。

果然,林盏刚插上耳机,沈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盏这才把他送的那个盒子放在床上,以一种很虔诚的跪拜姿势,跪坐在盒子前。

“我准备好了,可以打开了吗?”

沈熄声线从容:“嗯,开吧。”

林盏打开那个手工盒子,一件精美的手作呈现在她眼前。

……

捕梦网?!

她有点愣,伸手提起捕梦网最上头的绑带,将整个捕梦网一扯而出。

那天遇到卖捕梦网的店主,回家之后,林盏自己做了一点功课。

捕梦网最中央的圆环上布着一张网,是有人亲手,一针一针地穿插而成。

圆环本来是铁的,颜色也是最基础的银色,是需要人用一根磨砂的皮绳,一点一点地缠绕起来,覆盖住原本的颜色。

因为皮绳并不细,横截面是四方的,所以绑的时候容易打结,需要顺着角度去缠绕,否则缠出来的就不好看。

圆环下垂坠的羽毛,也是人为用胶水沾在皮绳上的。

除了有浅绿色的羽毛,皮绳上还套着一些同色系的小圆珠,来丰富整个捕梦网的样式。

林盏对着话筒,问:“这是你亲手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