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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打算两只都打,后来想想,改口说:“我打右耳。”

陈路周嗯了声,朝旁边的打耳洞的小妹走过去,“那我打左耳。”

店里还有几个女高中生正在排队,徐栀严重怀疑那狗东西靠在门口就是给人招揽生意的。以后要是挣不着钱,就开个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店,灯一关,乌漆麻黑也不知道里面做什么不正经勾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牛郎店,绝对有人会进来,尤其是陈路周站在那,就刚刚那一会儿功夫,店里的小姑娘都跟沙丁鱼罐头一样满了。

打完耳洞,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还笑眯眯地说,确实沾了你男朋友的光。

徐栀付完钱,皮笑肉不笑,沾光就算了吧,刚刚还占便宜了吧,谁让你摸他耳朵了。

那天雨很大,打完耳洞出来,徐栀看着湿泞泛着浮漾的水面,突然来了灵感,“哎,陈路周,我们明天去看日出吧?”

“你起得来?”陈路周买了盒哈根达斯,递给她。

“哎,算了,明天还得上班,不过,我肯定是起得来的,我整个高三都是晚上11点睡,早上四点起来的”徐栀站在路边,伸手接了下雨,随口问了句,“哎,你理综多少分啊?”

陈路周想了想,“292?“

徐栀:“那数学呢?”

“142。”

徐栀舀了一勺哈根达斯塞嘴里:“那你猜我数学多少分?”

陈路周双手抄在兜里,看她吃冰激淋,无语地笑出声:“你分数我查的,我会不知道,知道你数学厉害,147。我记得。”

徐栀笑了下,“那你理综真的很牛啊,陈路周,我以后应该再也遇不上一个男的理综能考290以上了吧,”她好奇地看着他,“你呢,高三几点睡,几点起?”

其实他俩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比如现在,徐栀不知道为什么,越知道他要走,就越想了解他。

两人没带伞,所以就站在门口等雨停,陈路周当时就靠着店门口的一辆收费的摇摇车,手机拎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转,低头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是有点分心,话还是答了:“我跟你倒一下,我是三四点睡,早上八点起,直接去早自习。”

其实高三那一年真的很随意,基本上睡醒就随便洗下脸,顶着个鸡窝头去上早自习了。

“你居然熬夜,你不是一向自律吗?”

“也就高三一年。”

“哦,不过你们早自习这么晚?”

“我们班比较自由,因为是竞赛班,平时比赛时间也很乱。”

所以有天赋的人,往往也很努力,徐栀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天赋型的选手,但没想到,学得也挺刻苦,徐栀已经站累了,这会儿蹲在地上看他,又问了一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难怪你们市一中这么卷啊,你们班努力型选手多还是天赋型选手多?”

徐栀蹲着的正上面就是一个花盆,陈路周怕她被砸到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徐栀以为他想吃冰激淋,就舀了一勺顺势递进他嘴里,陈路周自然低头咬了口,店门口上面的遮阳篷太小,又站了不少人在避雨,于是只能让她站里面,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里,滚了滚喉结,说:“说不上来吧,很多时候看着挺有天赋的同学人家私底下也很努力,越有天赋的人还是会想追求自己的极限在哪,所以也会越努力。比如说,李科,他高三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几乎都是三点睡,六七点就起了,一天三四小时。”

徐栀想想也是,确实,优秀的人努力可能也是一种习惯,极限或许也是他们最终追求的答案。陈路周真的每句话都能说在点子上,哪怕不对,但在那个青涩、容易产生崇拜感的年纪里,徐栀也想为他鼓掌,为他光明正大的鼓掌。

“还有事要问吗?”陈路周说。

徐栀:“暂时没了。”

陈路周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见她没话要说,最终只是嗯了声,“我去买伞,送你回家。”

那之后,大约有两天没见,陈路周下周四就走,满打满算,两个人其实也就剩下四五天的时间。徐栀没再找他,连微信都聊得少,除了中间陈路周给她发过演讲稿的终稿,从头到尾都改了一遍,全是他写的,徐栀客气地说了声谢谢。陈路周也只回了一个句号。但他有时候不知道回什么,就会一个句号,反正对话框终结者一定是他就对了,不然徐栀会说,陈路周,你回微信比你本人高冷。他是习惯了,微信上有些女生会表白,所以如果回复过多,或者表情包太多,别人真以为他有什么意思,引人遐想,所以他回微信都很简洁。

但是,朱仰起说人徐栀已经在提前适应他离开的日子了,就你还傻了吧唧地等人家找你,她不会找你了啊。你这妞多精啊。

那几天,陈路周除了没日没夜地看电影,晚上就是跟朱仰起姜成他们吃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几天宵夜吃太猛,他感觉巷子四周的蝉声都弱了很多,夜里变得万籁俱寂,格外静,楼上一丁点儿声响就能把他弄醒。

谈胥大半夜还在楼上跳绳健身,陈路周懒得上楼找他,直接打电话给姜成,姜成说了之后,他改成举哑铃,但还是很吵,陈路周不知道是自己变敏感了,还是怎么了,反正那几天晚上挺难入睡,睡了也很容易醒,所以白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补觉。

周二下午,陈路周从别墅回到出租屋,刚刚吃了一顿午饭,场面闹得不太愉快,人刚进门,鞋都没来得及换,姑妈的电话就紧追不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提醒他不要忘恩负义,“路周,你从小就懂事听话,这次可不好这么犟啊,你爸爸妈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他们对你比对陈星齐还要好,你当然也很争气。我们都知道你成绩好,但是路周啊,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其实文凭倒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你能为这个家做什么,你个傻小子,你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留给你啊,但前提是你得听话。姑妈这几年年纪大了,说话也就直白些,你不要往心里去,说白了,他们就是养一条狗,这么十几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陈路周当时想说,姑妈,其实老不是问题,姑父不会因为你脸上多了一道鱼尾纹而少给你生活费,但是倚老卖老才是问题。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挂了。

当时陈路周人坐在沙发上,两腿敞着,手臂无力地垂在腿缝间,那清瘦的手臂上青筋仍旧爆起,五官冷淡,他麻木不仁地低着头,然而攥着手机的手,像个没知觉的机器“松一下,紧一下“地捏着手机似乎在把玩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分明的线条肌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显然是习惯性动作,他遇到难题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会这样,漫无目的地看自己手上突起的筋络,估计也是被他这么玩的,他的青筋才格外明显。过一会儿,陈路周大概是玩累了,他将视线转到窗外,心余力绌地看着一窗子疏疏密密的雨帘,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填满了,一条条长长的接天雨幕,仿佛一座牢笼。

近乎在沙发上发了一下午呆,窗外的雨落落停停,太阳出了一小晌,也没将那光落到他身上,他心里始终觉得空荡荡。大概四点,朱仰起来了,抖落一身雨点子进来。

“我叫了人过来聚聚,”他把伞收了,仍在门口,在门口的进门垫上潦草地踩了两脚说,“我也打算早一个月过去,反正你走了我也挺无聊的,后天我跟你一起走,对了,我买了两个卡啦ok过来,等会唱两首,今晚咱们就是毕业狂想曲。”

陈路周是十级小提琴手,他唱歌也很好听,小学的时候还挺能显摆,一有什么文艺汇报演出,他都是第一个报名,一人至少表演俩节目。后来上了高中,就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了,甚至在特长那栏都直接写无。就不爱显摆了呗,朱仰起是觉得他多少知道自己招人,知道收敛了。说实话,陈路周属于越长越帅类型,小时候那脸瘦的跟尖嘴猴似的,不像自己圆头虎脑地招人喜欢,朱仰起当时还贼替他担心,这家伙以后找对象堪忧。后来发现事态发展并不如他设想的那样。

小孩或许胖点好看,但是男孩子就不一定了,陈路周小学还算是个正常男孩,到了初中就彻底跟朱仰起天人两隔了,他俩每天都混一起,开始还不觉得,后来陈路周去外省读书,偶尔过年回来一趟,朱仰起就发觉不对劲了,打球看他的女生特别多,走路上都有人过来要联系方式,甚至连一些看着年纪都可以当他妈的阿姨都上来凑热闹。直到上了高中,校草头衔摘都摘不掉,要知道市一中像谷妍艺术生非常多,也出了不少明星校友,帅哥美女云集的地方,学弟们那么一届一届更新迭代,看来看去还是陈路周这种冷淡混球最有味道。

朱仰起叹口气,要不然,谷妍能想跟他想成这样?

“谁来?”他问。

“就姜成他们呐,还有个神秘嘉宾,等会你就知道了,你别管了。”

陈路周懒得管,往朱仰起身上意味不明地撂了一眼,就窝沙发上闭目养神了,朱仰起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声若蚊蝇,听得陈路周昏昏欲睡,后来就真睡着了,朦胧间觉得顶上的灯很刺眼,就随手捡了个帽子盖在脸上,仰面靠在沙发上,接着睡了。

徐栀刚进门的时候,便看见这样的场景,黑色的渔夫帽被人折了一半松散地盖在眼睛上用来遮光线,只露出下半张清晰英俊的脸,嘴和下巴。线条流畅干净,喉结冷淡地突着,耳朵上是那天刚跟她一起打的耳洞,还不能戴耳钉,只差了一根黑色的管子。下颚线这样看就很硬朗,她想,接吻应该会更清晰硬朗。

陈路周是被人亲醒的,他睡得很浅,开门声其实都听到了,只是当时以为是朱仰起拿了外卖还是什么,就没管,迷迷蒙蒙地靠着睡,直到身边的沙发凹陷下去,才觉得可能不是朱仰起。

徐栀半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的顶上,托着脑袋,然后低头去吻他,一下下从他眉眼,顺着他的鼻梁骨,生涩而又缠绵地一路吻下去,那细细密密啄吻声,听得人心发颤,徐栀亲得也发颤,如果这时候他睁眼,应该能看到她眼底那振翅的蝴蝶,压抑而又兴奋。

屋内静谧,那浑噩的接吻声逐渐大胆,两人嘴角开合度都非常大,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似乎在吞着彼此,像两位旗鼓相当的将军,都企图让对方屈服于自己的兵法之下,然而两人心跳在空气中翻滚,气息扑了天,他还是低低喘息地跟她确认了一句——

“是想我了,还是想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