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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她恨不能拔剑跟这厮过个几招。

马车停在春月楼附近,从吴家砖桥经过时,天色渐渐暗下,残曛烛天,霞光万丈,照得桥底河水金光熠熠。

顾长晋将她送过了桥,方止了步。

容舒上马车时,侧头望了眼,便见那男人立在最后一缕残霞里,背光的脸始终瞧不清神情。

回到沈园,她刚下马车便见沈治惯用的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外。

这是沈治回来了。

容舒赶忙穿过垂花门问江管家:“舅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管家堆笑道:“老爷才回来一刻钟,这会正在同张妈妈说话。”

说到这,江管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今晨姑娘落在三省堂的东西,张妈妈给您寻着了。”

容舒挑眉:“我落下的东西?”

江管家听她这语气,怎么好像不知晓自个儿落了东西似的?他也只当是贵人多忘事,便将在三省堂遇着张妈妈的事提了提。

容舒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分明未落下什么东西在三省堂呀。

便是落下了甚,三省堂那样的地方,张妈妈也不该自己一个人去。

一时觉得哪里不妥。

张妈妈是她乳娘,漪澜筑的事都是她在管,一贯来是受人尊重的。

可若是细想,容舒发觉沈家上上下下的人,包括江管家以及沈治身边的人,都非常敬重她。

便是舅舅也对张妈妈以礼相待。

她听阿娘提过一嘴,说张妈妈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张妈妈来沈家时,阿娘正病着,没得奶水。原先备好的奶娘个个都不顶用,一口奶都哺不进去。容舒饿得嗷嗷叫的,直到张妈妈来了,她才终于吃上奶。

连阿娘都说,张妈妈就是她自个儿挑的,概因她只喝张妈妈的奶,也只要张妈妈抱,阿娘初时还吃味呢。

可吃味归吃味,心里头对张妈妈是十分感激的。

是因为这样,是以沈家的人都格外看重张妈妈吗?容舒轻轻蹙起了眉。

却说三省堂这头,沈治今晨出去后便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无,这会儿嗓子眼干得直冒火。

狠狠呷了一大口茶后,方对张妈妈道:“郡主交待的东西,我已经送进去守备都司了。”

张妈妈问道:“确定送到了梁将军手里了?没有留下甚蛛丝马迹罢?”

“确定。”沈治道:“送消息的人都被我处理了,梁将军查不到咱们这。您放心,郡主吩咐我做的事,首尾俱都收拾干净了,等闲不会出漏子。”

张妈妈点点头,笑道:“难怪郡主总说您办事,她最是放心。”

沈治一听,薄唇忍不住微微一颤,克制好半晌方压下心底的喜悦。

“虽办好了事,只我始终不懂,郡主既然让我将廖绕与水龙王会面的证据交与梁将军,那为何又要梁将军死?如此一来,这些年好不容易搜集的证据岂不是都白费了?”

“怎会白费?”张妈妈半掩下眼,道:“若梁将军是因着这些证据被杀,你说上京那头的人会觉得是谁杀的他?”

自然是廖绕,或者说,二皇子与戚家。

沈治恍然大悟。

少主的任务便是杀了梁将军,再嫁祸给廖绕。

如今少主就在梁将军身边,梁将军一死,少主只要好生用他递进去的密信做文章,此行的任务便能顺利完成。

说来,他至今都不曾在少主面前现过面,若是可以……

沈治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外头一阵响动,听着像是他身边的长随拦住了人。

仔细一听,方知外头的人是容舒。

张妈妈比他更早认出容舒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道:“是姑娘。”

只很快她便镇定地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对沈治道:“东西既然已经递了出去,您最好在梁霄被杀前,离开扬州前往福建,福建那头的事情也不可耽搁了。万一扬州这头事败,少不得还得重新谋划一番。”

沈治面色凝重地“嗯”了声,旋即往那信看了眼,是珍娘寄给昭昭的信。

那厢容舒刚走进来三省堂的月洞门,便见张妈妈从廊下行出,手里还拿着封信。

“姑娘来得正好。”张妈妈笑道:“这是方才舅老爷带回来的信,您不在,老奴便先来替您取了。”

瞥见信封上的字迹,容舒登时一阵眉开眼笑。

“阿娘的信!”接过信也管不上这会是在哪儿了,直接拆了信便看,边看边道:“阿娘这是怕我在扬州没得人给我庆生呢。”

沈治从里头出来,听见这话,便笑着接过话茬:“你生辰那日舅舅不在,只舅舅已经给你备好了席,西江月的东江十八鲜你最是便爱吃,届时自会有人送到沈园来。”

从前容舒过生辰,沈治若是不在沈园,便会给她备上这么一席,她倒是习惯了。

“昭昭回来扬州这些日子,舅舅成日不在家。马上便是昭昭的生辰了,您就不能等到昭昭生辰过了再走吗?”容舒的语气带了点儿委屈,“还有,舅舅每回出门也不同昭昭说要去哪儿?”

沈治好笑道:“舅舅这不是忙着沈家的生意么?过两日舅舅便要出发去福建提盐,这趟出门少不得要离开几个月,你在扬州再玩两个月也该回去上京了。等舅舅从福建回来,自会去上京看你和你娘。”

福建。

容舒心神微动,若非时机不对,她都想跟着沈治去提一次盐,至少能知晓沈治如今这盐商的身份可有蹊跷。

只她知晓,沈治定然不会同意带她去。

也罢,沈治若是不在这儿,她在沈家行事倒也方便了许多。

夜里就寝前,容舒立在桌案后头,正捣鼓着给沈氏回信。

铺好纸磨好墨,准备落笔时,忽又想起顾长晋说的话。

不知不觉便下笔写了福建、山东、辽东、上京几处地名,她盯着这几个地名看了许久,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呢?

容舒想到脑壳儿疼,索性便掀起那张纸扔进一边儿的铜炉里烧了。

重新铺好纸准备给阿娘写信,可才落笔写了两个字,脑中蓦地又响起江管家说的话。

江管家说张妈妈特地回去三省堂寻她落下的东西,可若真落下了什么,以张妈妈一贯周密的作风,早该将东西送回来才是。

还有,阿娘寄了信来,即是要给她,直接将信送来漪澜筑便可,何必特地差人来漪澜筑唤张妈妈过去,再将信交与她。

总觉得张妈妈去三省堂,寻东西也好,取信也好,都仿佛是借口似的。

若当真是借口,张妈妈去三省堂又是为了何事?

今晨她在书房里,张妈妈好似很不愿意她在书房看那画。是因着怕她弄坏了舅舅心爱的画,还是因着旁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似张妈妈这般规矩老实的人,今晨无她领着,她怎敢擅自闯入沈治的书房的?

狼毫顿在空中迟迟不落下,一滴饱满的墨汁“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容舒蓦然抬眼,望向屏风外那道细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