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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也不过是四十有三的年纪,可面容瞧着竟如耳顺之年的老妪一般。

这些年,她在四方岛定是受了不少苦。

“是,是有此事,但谅不曾舞弊。”潘学谅道:“是顾大人救了谅,顾大人言出必行,还望……枫娘子信顾大人,助我大胤,助我扬州。”

“你若是不曾舞弊,那便是因我之过,方会卷入此事。”潘红枫笑了下,豪爽道:“我亦是大胤扬州人士!怎会不助我大胤?顾大人,请罢,随我去四方岛!”

月上九衢,万点火花如雨散落。

“轰隆隆”的炮火声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像是海底深处蹦出的火,火光直冲天而去。

战火奏响之时,便是远在内城的百姓们都听到了。

容舒刚躲进城墙脚下的城隍庙。

路拾义拿着铜锣,“砰砰”敲响,怒吼道:“海寇攻城!快躲起来!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去打海寇!莫要忘了,扬州是大胤的扬州,是我们所有人的扬州!”

方才那一声声震人心魄的炮火声将沉浸在猜谜中的百姓骤然惊醒,此时听路拾义这一声吼,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乌泱泱的人群登时做鸟兽散,仓皇往自家去。

也有一些胆儿大的留了下来,抄起家伙便跟在路拾义身后跑出了城墙。

这些人里有三大五粗的壮汉,也有平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小混混,还有衣衫褴褛、瘦得如皮包骨似的小乞儿。

郭九娘面色凝重,对容舒道:“不能回去沈园,今夜这群海寇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若是攻破城墙,沈园这样的地方怕是会首当其冲。”

扬州富庶,江南豪富十之五六都在扬州。

这些个富户家中自是有护卫,只再多的护卫,也未必能打得过带着火铳的海寇。四方岛的海寇恶名昭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容舒留在沈园反而危险。

容舒自是明白这个理。

“我囤了不少应急药物,我得先让人把药送过来。” 她咬了咬牙,看了眼伏在婆子身后碎得睁不开眼的张妈妈,道:“有梁将军、顾大人还有柳公公在,四方岛海寇攻不进内城,我在这不会有事。郭姨先回去春月楼安顿好春月楼的姑娘,顺道把张妈妈也一并带走。”

前世海寇突袭击,扬州府毫无防备之下,顾长晋他们都能守住城,没让海寇攻入内城。这一次有她提前示警,定然也能守住。

她下意识便看向了一边的椎云与七信。

方才他们二人带着两拨人来将她团团围住时,将她好生唬了一跳,后来方知,他们都是顾长晋派人来护着她的。

椎云她是识得的,但这位七信公公她却是头一回见。

容舒崴了脚,方才急着进内城,自是没太注意脚上的疼痛。这会到了城隍庙,那股子钻心的疼直叫她疼出了一身冷汗。

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她稳了稳声嗓,道:“那些个伤药就在我娘名下的药铺里,能否劳烦二位派人去将药取过来?海寇攻打扬州,定然有不少将士百姓会受伤,城隍庙这里正好可以做个疗伤的地儿。”

椎云本是想将容舒送去屏南街十八号的,那屋子里有他亲自设下的机关,还有一个密室在,便是海寇打进来,也不怕。

只眼下听容舒这样说,他猜到了这姑娘不会离开这里。

主子交待要保护的人,不管是他,还是常吉、横平,除非死,否则等闲不会离开半步。

遂忖了忖便道:“容姑娘说得不错,城隍庙这地儿紧挨着城墙,的确是照料伤患的好地方,我便留在这给姑娘当个下手,七信公公派人去将药运过来如何?”

七信看了看椎云,又看了看容舒,颔首道:“咱家现在就去。”

他跟着落烟出了城隍庙,行至半路,忽听“轰”的一声,这老城墙下不知何处竟传来一道爆炸声。

七信冷下眉眼,对一边勇士营的人道:“乌日达带来的炸药不是都处理了吗?”

那人亦是不知,疑惑道:“那几艘画舫上的火药火器属下的确都处理了。”

这话才刚落,又听前头一阵喧闹,路拾义并几位衙差从外城匆匆行来。

七信忙拦住他,问道:“路捕头,前头是出了何事?”

路拾义道:“那杀千刀的乌日达竟然在廖夫人出行用的马车埋了炸药,方才便是廖夫人那马车被炸了!也不知廖夫人在不在那马车里,在下现在便过去救人!”

七信一怔,廖夫人便是老尚书的侄女范锦书。

廖夫人擅书,模仿旁人的笔迹几近以假乱真,那封从扬州寄去上京的信便是出自廖夫人之手。

旁的人兴许不知,但七信与柳元知晓,廖夫人这几年一直在搜寻廖绕通敌的罪证。

可惜廖绕藏得太深,廖夫人逼不得已,这才伪造了那封书信,与老尚书一同设下科考舞弊这一局。

出发来扬州时,老尚书还让主子给廖夫人递口信,让她莫要再查,速速回上京。

七信心一沉,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爆炸声乍然响起时,锦绣阁雅间倏地传出一道阴恻恻的笑声。

乌日达手脚被缚,月白的衣裳满是血迹,腰间一处血窟窿汩汩流着血。

他一瞬不错地盯着廖绕,目光阴戾,道:“廖大人可知这是哪里的炸药被引爆了?”

方才柳元带着勇士营的人将这客栈重重包围之时,乌日达便明白了,他中了廖绕与柳元引蛇出洞的圈套!

乌日达惯来自负,本以为这趟潜入扬州乃十拿九稳之策,殊料自己的一举一动竟都在旁人的算计里。

眼见着求生无门,新仇加旧恨,一时恨极了廖绕。

廖绕本要往外去,听罢这话,豁然回首,一语不发地盯着乌日达。

乌日达吐了血沫,也不卖关子,“嘿嘿”笑了两声,正要道:“正是你——”

只可惜柳元丝毫不给他把话说全的机会,大手一挥,一只茶杯稳稳堵住了乌日达的嘴。

乌日被人硬生生剪断半截话,满脸的不甘心,像只扭曲的毛虫一般奋力挣扎起来。

只任他如何挣扎,柳元按着茶杯的手始终岿然不动。

他肩上受了伤,绯红官袍被血染出了暗色。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失去血色的唇甚至弯起了浅浅的弧度,对廖绕温声道:“此处有咱家善后,乌日达有备而来,还望廖总督速去支援梁将军,今日,扬州不能破!”

廖绕恍若未闻,大步上前,一把拔出乌日达嘴里的茶杯,大手掐住乌日达的脖颈,逼着他抬头,道:“正是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