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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大在老城区, 就算是老牌名校,对面美食街也大部分是苍蝇馆子,主打一个实惠。

陆凛念大学时, 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没来过。

放假最后一天, 又刚结束期末考,美食街上摩肩擦踵, 晏鹤清拉着陆凛的手臂,在美食街左拐右转,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 终于停在一家小小的水煮丸子店。

店面特别小, 只有四五个平方, 在这儿寸土寸金的地方, 这么丁点地方租金已是很高昂。

门帘前支了个遮阳遮雨棚出来,不占地,刚够遮住顾客。

店铺虽小, 却干干净净,老板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格子锅干净得在反光, 沸腾汤汁里,各种食材用竹签串着, 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鱼丸,虾丸, 蟹肉、棒, 开口肠, 牛肉丸, 鱼籽福包, 嫩豆腐,白萝卜,海带结……

只是和其他店稍有不同,一串就一颗。

老奶奶也不问他们,抽出两个中杯奶茶大小的纸杯,熟练捞起丸子,一样一串,纸杯塞得满满的,外面雷声轰鸣,下雨了,她又舀了一勺热热的汤,这才递出来。

晏鹤清付了20块,接过侧身递了一杯给陆凛,“这家店十块一份,不选。”

噼里啪啦。

大雨砸在棚顶,发出清脆的声响。

很快暴雨如注,刚刚还热闹的美食街,瞬间空了,人群匆忙找了最近的商铺避雨。

晏鹤清和陆凛就在遮雨棚下,刚好够站他们俩,再往前一步,就是暴雨,断线一样的雨滴连绵不断落下。

天色昏暗,对面小店接二连三开了灯,老奶奶也开了灯,棚顶缠绕的灯带亮了,淡淡的橘光落到少年弯弯的眉眼,他嘴角也是浅浅的弧度。

“吃不惯再给我。”

陆凛接过,他抽出一块白萝卜,刚要咬,晏鹤清打开书包,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上面插着一副耳机,他重新拉上书包,挂到右肩。

晏鹤清侧脸递过右耳机,“一起听吗?这时候听歌吃东西,会感觉味道更好。”

是有线耳机,黑色。

陆凛将纸杯换了只手,拿过耳机,塞进耳朵。

同时晏鹤清点开了音乐软件,随后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过脸,看着前方的雨帘,安静地开吃。

耳机里,轻快明快的前奏响起,隔绝了雷雨声,很快一个男歌手开始唱歌,是一首外语歌。

[There once was a ship that put to sea

the name of that ship was the Billy of Tea]

……

陆凛没有转身,黑眸落到晏鹤清的左耳。

灯光笼着少年的耳廓,形状非常漂亮,但有几条细细的小长口,是受伤后新长出的肉,颜色比原始肤色更要白,突兀浓郁的白色。

耳机里还在唱。

[The winds blew up her bow dipped down

Oh Blow my bully boys blow Huh

Soon may the Wellerman come

To bring us sugar and tea and rum

……

When down on her a right whale bore

The captain called all hands and swore]

是一群水手出海远航的故事。

气温低,手中的纸杯渐渐凉了,溅落的雨水,染湿了裤腿,陆凛还是望着晏鹤清,片刻,他出声,“歌名是什么。”

“Wellerman。据说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是在18世纪,一条捕鱼船追捕一头鲸鱼时,用鱼叉狠狠叉伤了它的尾巴,却还是没能把它抓住,一直在海上缠斗,想要抓住这头鲸鱼。”晏鹤清嚼着东西,左边脸颊微微鼓起,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气。

“有公司派船给那些捕鲸者送补给,那些水手就称呼那些船叫Wellerman。”

晏鹤清突然偏头,清浅的眸子里倒映着蓬勃的雨势,他很认真地问:“陆先生,你认为结局是什么?捕鲸者抓住了那头鲸鱼,还是鲸鱼反杀了他们?”

陆凛目光沉沉,反问,“你的结局呢?”

晏鹤清笑了一下,他又收回视线,望着雨,纤密的眼睫偶尔扇动,他还有非常漂亮的下眼睫毛,像是用工笔一根一根画出来那样根根分明。

“不知道,但我希望是鲸鱼赢。”

陆凛也转脸看着雨,拿起已经有些凉的白萝卜,咬一口,不知是萝卜炖透了,还是确实听着歌会更美味,满口鲜甜的汤汁,比酒店几百块一份的萝卜更可口。

慢咽完萝卜,陆凛再次出声,“喜欢鲸鱼?”

海洋里有一头鲸鱼,它发出声音的频率是52赫兹,而它的同类,频率都在15到25之间,它们永远接收不到它发出的信号。

晏鹤清的微信,叫52赫兹。

晏鹤清吃完了一串牛肉丸,他微微低头,又抽出一串白豆腐,“嗯。”随后咬了口。

“想去看吗?”

晏鹤清忽然停住,这次换他看向陆凛,“海洋馆吗?不想。”停顿1秒,他眼底流淌过淡淡的光,“不是门票原因,就是不想看被关起来的它们。”

“是大海的鲸鱼。”陆凛也抽出一串牛肉丸,“天气好了,我们会出海,常能碰见成群的鲸鱼,海豚。”

一小颗牛肉丸,一口就没了,他偏头,对上晏鹤清的目光,“明年夏天,一起海钓吗?”

*

陆凛回到市中心的住处。

这是他其中一套房产,300多平的大平层,外面还有一个露台游泳池,离陆氏总部近,加班太晚,他通常是回这里。

先是洗澡换了身衣服,随后回到客厅,他调了杯尼格罗尼,和在酒吧,晏鹤清调的那杯一样,加了几滴橄榄汁。

身处最繁华喧嚣的市中心,高空平层却安静到寂静,陆凛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拿过茶几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拨通瞬间,黑眸微微闪了一下,他又摁断了。

几乎是下一秒,电话响了。

对面恭敬问:“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陆凛说。

“好的,不打扰您休息,晚安。”

再次恢复寂静,陆凛登录微信,第一条就是他和晏鹤清的聊天框。

点开小程序——

闪耀的白鲸在大海里,一点点幻化成金色的鱼,海面溅起了星点的光。

很快结束了,陆凛端起酒杯,微微仰脖,悉数喝光,再放下杯子,起身走到玄关,抓过大衣,边穿边走进电梯。

三小时后,将近八点,半山别墅气温比市区低,昨夜下的雪还没有融化,陆凛进屋,刚脱下外衣换鞋,保姆就推着陆母出来了。

陆知婵六十多了,常年化疗,她头发掉光了,戴着顶柔软的帽子保暖,她也很瘦,比同龄人小了整整一圈,被病痛折磨,脸上是盖不住的病容,可在看见陆凛那瞬,那双枯竭如死水的眼睛,又瞬间焕发活力,她微笑着问:“阿凛,怎么来了?”

她的病要绝对静养,陆凛每周会固定来陪她一天。

不是今天。

陆凛脚下加快,随后蹲在陆知婵面前,细细掖好毛毯,前些年,陆母的腿也不行了,夏天都会从骨头里发寒,常年要盖着毯子。

陆知婵眼里满是慈爱,她费劲抬手,干枯,像是骨头上裹上了一层泡过的白皮一样,她细细抚摸着陆凛的头顶,“你爸又找事了吗?”她低低咳嗽几声,“不要理他,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

陆凛抬头,他扬唇,“不是,顺路来看看你。马上就走。”

陆知婵也不点破。

陆凛起身,和保姆点点头,保姆就交过轮椅给陆凛,回自己房间了。陆凛慢慢推着陆知婵去客厅,“上次的人参吃了吗?我再叫人送来。”

“还有呢,吃不下,你自己留着。” 孩子来了,陆知婵话也多了点,“彩虹福利院的事你做得很好,那个孩子,她无亲无故,一个女人在外面很不容易,你能帮扶就帮扶一些。你爸你哥,太对不起她。”

她口中的孩子是徐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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