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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微回去时, 徐芊芊幽静的影从椅子上站起:“沈师兄回来了。”

沈溯微看见案上细长的礼匣。

徐芊芊苍白瘦削,华贵的衣裙宽大曳地。这是她病好以后的特意拜访:“谢沈师兄赠我丹药。听闻沈师兄上次出行丢了本命剑,特以此礼赠你, 望你前路光明灿烂。”

沈溯微谢过, 收下。徐芊芊看他一眼, 也再无话,行一礼告退。

如此,他与徐芊芊之间牵扯也就算彻底了结。

礼匣打开,是一把宝剑。光见剑鞘雕工细致, 光泽内敛,便知其雍容华贵,不输袖中摇光。

沈溯微看了一眼, 便扣上匣子, 转身束之高阁。

“芊芊送你这么好的剑, 你就往那书架顶上一搁。”

沈溯微回头, 徐见素长腿支着,以凌波剑撑地, 盘坐在他窗台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沈溯微不喜此剑,配徐见素倒是不错,想了片刻, 将剑连匣取下来, 还没靠近, 徐见素嚷嚷起来:“哎, 你敢乱送人就给我等着。”

沈溯微动作顿住, 徐见素又扬声恐吓:“敢让我看见你用了这剑, 你也给我等着。”

沈溯微未发一言, 只好将剑放回了原地。

他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兄妹俩,性子上倒是挺有相似之处。

徐见素探身,从他的果盘揪了一颗葡萄往嘴里塞:“没追上,跑了。”

说的是魔。

他一伸手,沈溯微接了一掌金灿灿的碎片,是那颗被他打碎的留影珠。

师兄弟二人在此事上,有些格外的默契。沈溯微将留影珠收好,从剑筒里随便抽出一把剑,剑光雪亮。

“别追啦,你追不上的。”徐见素道。

沈溯微已持剑翻出窗外,消失在雨幕中。

徐见素又揪了一颗葡萄,酸得一挑眉。

且叫他去罢。听闻沈溯微他老爹在他小时候入魇,他和一只人魔共处一室整整两年,论对魔的敏锐度,这里倒确实无人比得上他。

外面又是阴雨绵绵。

谢妄真无声地走在高高的屋脊上,垂眼看下面,雨珠顺着苍白的脸滑入他的衣领。

地上那人,云衫持剑,从上面能看到他漆黑的发顶和束发玉冠。

二人一上一下,几乎同时向前行进。

缀得倒是很紧。

魔王同一般的魔物不同。他修得人身,只有发动攻击时才会泄露魔的身份,不然,修士很难从他身上感知到魔气。他当机立断捏碎溯光镜以后,徐见素就迷失了方向。他现在才能肆无忌惮地在蓬莱穿行。

但眼前这修士,似乎对他有超乎寻常的感知力,亦有耐性。

谢妄真绕来绕去大半天,甩不脱他,前面忽然没有了落脚的阁子,只有重重树影,像某种山穷水尽的预兆。

闪电将雨幕照得雪亮,他瞥见下面的人缓缓地抬了眼,那双眼睛压在形状优美的上目线上,出奇的明亮,雨雾中若隐若现,笼出一股专注而纯然的杀气。

目光相触,谢妄真冷汗涔涔。难道他早就发现他了?

谢妄真与他对峙半晌,陡然一动。

沈溯微身如鬼魅,竟同时闪现在屋顶上,截住他去路。少年幻术师冲他一笑,皮囊在他面前如纸般一劈两半,落在屋脊上化成无数桃花瓣洒落下来。

谢妄真弃了皮囊,从背后化磅礴黑气逃开数丈。

空中白色剑影一分为四,砰砰砰砰连续向他钉去!

黑雾汹涌,迅速渗入茂密树篱,融进昏暗天地内。

身后那剑修安静周密地绞杀他,等他耗尽就则锋芒毕露,穷追不舍,他伤重不敌,一路落血落骨。为今只有一个去处——他留在蓬莱无真体内尚有三分之一的魔魂。

但无真用了钉魂术,他这一去究竟是被拘,还是能号令那句身体为他所用,也只能赌一把。

黑雾撞开窗户,没入榻上少年体内,随即窗户“啪”地拍回原地。

徐千屿坐在床边,一勺花露刚喂进去,床上那少年忽然身子一颤,“噗”地喷了她一裙子的血。

外面风雨交加,拍打窗户。她手一顿,愕然看着那鲜红血迹,又赶紧去看微微痉挛,似乎承受着痛苦的无真。

这怎么回事?

陈铎把对战录影掐头去尾公映,见到她的人全露出异样神色,徐千屿烦得想死,不想在有人的地方待着,干脆到无真这里买个清静。

结果没三两下,就把无真喂吐血了。

徐千屿怀疑地看着碗:“这花露……”

系统:“我以小蜜蜂的名义起誓,新鲜安全!!他肯定是自己的问题。”

徐千屿凑近床边:“师叔,你怎么了?”

她本想帮他擦一下唇边血迹,无真陡然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嘘,噤声。”

少年面色青白,额角青筋微微隆起。他睫毛抖动,唇角翘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小姐果然很香。

她修炼以后,身体更纯净,香气也就更浓郁。

他的魔魂一入这副躯壳,便遭钉魂术大加吞噬,外加与无真的残魂拼杀颤抖,十分痛苦。

这种食物的香,若靠得太近,容易引得他魔性大发,一口将人吞噬。

但闻着这味道,亦是一种安抚,他的指腹微微用力。

徐千屿抽出手,疑虑担忧地将他望着。

不知是不是经年日久,无真的神魂弱得只剩下一小缕,以至于叫他成功侵入。但这副躯壳果然不欢迎他,从上至下难以驾驭,自己那三分之一的魔魂,又被拘得太久,仍然深深沉睡。两块魔魂暂不能合并,谢妄真仍然孱弱。

不过,休养生息一下,也好。

他放松下来,躺在床上,任小姐帮他擦掉血迹。嗅着血气中的一点香甜,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在母胎中的安全。

沈溯微追至树篱内,魔气已经荡然无存。

他环顾周围。这里好像是无真长老住所,他不该进来。因为无真重伤休养,已经禁止外人探望有数十年之久。他事急从权,查看一圈无所得,就应立刻退出去。

然而那窗内有人影在晃动,还有人声。

雨幕之中,沈溯微向前走了两步。

见昏暗室内,有个少女抱臂坐在塌边,同塌上人说些什么。她头梳一对翘起的双髻,髻中插金发梳,面目如浮雪,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沈溯微侧头看阁子大门。

此门,有禁制。禁外人闯入。

无真做长老前便已是“真人”境,即便带伤,修为也肯定远高出普通弟子。除非是他自己有意放人,徐千屿不可能凭运气闯入。

禁,外人……

沈溯微复向前走了一步,榻上人显出大半面目,苍白而清俊,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姿态。徐千屿的帕子落在他唇边,此等姿态,看上去已十分熟稔。

因二人看起来青春年少,画面有种总角之宴的感觉。

沈溯微出神想,原来徐千屿的内功是无真所授,难怪总是语焉不详,不肯全盘托出,想必是无真需要她隐瞒。

无真毕竟是长老,修为高出他许多,亦是无话可说。

但无真伤重卧床,教她的东西断断续续,又无法亲自看顾,出了问题,才会致使她练得灵力外泄吗?

谢妄真觉察视线,忽而睁眼:“关窗。”

徐千屿抬头一看,雨水已将窗缝洇湿,冷风灌入,她自己觉得凉快,无真约莫嫌冷。

徐千屿站起来,利落将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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