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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帕尔默打起了精神,掏出腰间的匕首,抬手就要在冰面上刻字。

“我得想个有趣点的遗言……”

帕尔默一边想一边用仅存的力气,凿刻着冰面,期望能留下一些话,让后来者刻上他的墓碑。

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字,一阵寒风袭来,轻薄的雪尘掩过帕尔默的文字,他伸手擦拭掉,但不等继续雕刻,雪尘又一次地覆盖了上去。

帕尔默停顿了片刻,将匕首随意地丢到一边,任由它被风雪掩盖。

“就算我刻下了字,也不一定有人能看到啊,而且哪怕有人来到了这,到那个时候,我们多半都已经被以太界消化干净了吧。”

帕尔默看向附近,先前魔鬼们激战掀起的大片废墟,以及远处王权之柱的崩塌……那满目疮痍的一切,都已在源源不断的风雪下被掩盖,如同古老的王国消失于沙海之中。

无论是宏伟的、还是卑劣的,就像面对残酷无情的时间般,它们都将在以太界内归于雪尘,更不要说帕尔默与伯洛戈了。

一股淡淡的绝望感萦绕在帕尔默的心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不断地降低,肢体末端的温度开始下降,四肢变得冰冷、麻木,心率降低,呼吸也变得浅而慢。

帕尔默有些难过,毕竟死亡是一件残酷的事,但幸运、又不那么幸运的是,他的朋友正陪在他身边,虽然这位朋友已经先死掉了。

“真安详啊……所以你死前在想什么呢?”

帕尔默好奇地打量着伯洛戈的脸,他的表情很安宁,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就像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中走向了死亡一样,令帕尔默羡慕极了。

他不清楚伯洛戈的死因,况且,现在纠结这个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帕尔默想从伯洛戈的身上扒点衣服下来,就算不能保住自己的命,但临死前,稍稍缓和一下,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但当帕尔默拨开伯洛戈身上的积雪后,却发现一枚枚金属的甲片镶在了他的身子上,别说是保暖了,那金属摸起来寒冷极了,像是有金属的毛刺般,寒意甚至微微刺痛了帕尔默的双手。

伯洛戈死了。

明明帕尔默已经知晓了伯洛戈已死这个事实,可这诡异的念头仍又一次次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闪回,仿佛帕尔默仍不肯相信,于是他的本能只有这样反复地提醒着他。

伯洛戈已经死了。

帕尔默变得很难过,情绪低落到了谷底,好在,冰冷的低温已经让他的思绪迟钝了不少,并且他也临近了死亡,这份悲伤很快也将归于宁静。

庞大的静谧中,那顶光铸的冠冕仍静静地躺在冰面上,散发着和煦的、纯白的光芒。

那道光芒照亮了帕尔默的内心,也在这死寂与绝望中,照亮了那么一丝的希望。

帕尔默试着站起来,但冻僵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劲,他只能狼狈地爬了过去,试着触摸那光铸的冠冕。

空灵奇异的声响忽然在帕尔默的脑海里响起,在这以太界内回荡。

似乎有人正对帕尔默低语,但那个声音所讲述的文字、言语,尽是帕尔默无法理解的,可即便这样,帕尔默仍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仿佛冥冥之中,与其心智达成了共识。

“你说,你能拯救我?”

帕尔默注视着这顶光铸的冠冕,复述道,“你还将满足我所有的愿望与希冀,抹平所有的苦痛与悲伤……”

冠冕静静地躺在那,一言不发,唯有帕尔默在自言自语。

帕尔默慢慢地靠近了冠冕,一股股的暖意正从冠冕上涌现,仿佛它是一座巨大的炉火,驱逐着以太界的寒意。

在这绝望之境,这股暖意是如此地珍贵,帕尔默能清晰地感受到,挂在自己睫毛与发丝上的冰霜正融化、蒸发,衰弱的心率回转了上来,就连麻木、失去知觉的肢体,也再一次柔软鲜活了起来。

帕尔默跪拜在这冠冕前,小心且谨慎地伸出了手,慢慢地,他的指尖触及了冠冕。

很奇怪,明明冠冕散发着这强烈的热量,但它触摸起来却不炽热,相反,还有那么一丝的冰凉。

帕尔默双手抓住冠冕,将它托举了起来,耳边那呢喃的声响变得越发强烈、清晰,像是那未知的存在就在自己的身旁,俯身低语。

手中的冠冕仿佛在呼吸,与帕尔默的心跳同步,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诱人的低语。

起初,那些声音如微风般轻柔,悄悄地在他耳边呢喃着无尽的可能,它向他许下承诺,只要他愿意,便能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力量,成为世界的主宰。

辉煌的宫殿从帕尔默的眼中浮现,他看到了,人们凿开冰冷的山石,用无数的尸体在世界的最高峰处,垒出一座通天的宫殿,在那铺满黄金的庭室中,自己正高高地坐在王座之上,头戴着冠冕。

人们讴歌着自己的名字,跪拜的身影从山峰一直延伸到了山脚,就算寒风将他们夺去他们的体温与生命,人们仍保持着那病态的虔诚,眼中唯有自己那光耀的身影。

帕尔默的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了,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的光芒。

冠冕的光芒倒映在帕尔默的眼中,可紧接着,帕尔默微微皱起了眉头,如同预知未来般,他接着看到一位幽邃的存在向着王座上的自己走来。

他的肤色苍白,不苟言笑,黑暗在他的衣袍下滚动,惨白的大镰高高扬起,他试图收割帕尔默的生命,可冠冕上散发的光芒,却令他的残酷与严寒无法逼近分毫。

最终,他哀叹了一声,消失在了宫殿之中,也是自这一刻,帕尔默不仅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获得了几近永恒的生命。

耳旁的声音躁动了起来,低语逐渐变成了咆哮,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淹没了帕尔默的理智。

它许诺,帕尔默将独享这份至高的力量,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

以太界内的寒风变得越发冰冷,而冠冕上散发的温暖,也越发炽烈了起来。

帕尔默的意志开始动摇,在这极端的环境下,他的求生欲、他的欲望、他的种种思绪都被无限地放大,理性一点点地崩塌,所剩无几,直到他的眼中只剩下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永恒的痴迷。

只要戴上这顶冠冕,帕尔默就能令克莱克斯家的荣光永存,同时,他也将与沃西琳享受那永恒的美好。

世间的所有残酷、不完美,都将在自己的眼前不复存在。

甚至说,只要执掌了这份力量,帕尔默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令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是的,自己将成为那永恒的君王,以自己认为贤明的方式统治这个世界,届时,世界上只会充满自我认定的美好、自我认定的善恶、自我认定的秩序。

微风袭过,卷起一片雪尘,帕尔默的精神立刻紧张了起来,抱起冠冕,扭头看向那异样之处。

帕尔默听到了,原本静谧的以太界再次喧闹了起来,像是有一群群贪婪的幽魂在自己的身旁游弋,它们同样渴求着自己手中的冠冕,希望自己那扭曲的愿望能逐一实现。

“谁!”

帕尔默又一次紧张地转身,可映入他眼中的除了茫茫的雪尘,就只剩下了伯洛戈那冰冷的尸体。

逐渐浑浊的眼瞳紧盯着伯洛戈的尸体,帕尔默的思维变得狭隘,除了冠冕的许诺外,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他的行为越来越偏激,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不惜违背自己的本性……如果那种东西还存在的话。

“你没有死,对吧?伯洛戈。”

帕尔默抱着冠冕警惕地向后挪移,声音里带起了一阵邪异的笑声,“你一定是在装死吧,毕竟你可是不死者啊……难道你是想趁我不注意,夺走它吗?”

说着,帕尔默低头看着怀中的冠冕,狂喜的眼神中,用力地抚摸着那光铸的表面,感受着那微妙的触感。

在帕尔默的抚摸下,那些缠绕的枝芽如同获得了生命力般,它们又一次地生长了起来,原本纯白的光芒像是被污染了般,光芒变得暗沉黑暗,猩红的色泽浮现于其中,血色的电弧跳跃着。

一根又一根锋利的尖刺从枝芽上生长了出来,刺穿了帕尔默的血肉,吮吸着他的血,但他却像感受不到痛,也察觉不到冠冕的异样般。

随着帕尔默的意识逐渐沉沦向欲望,冠冕也从原初的枝条生长成了锋利邪异的荆棘冠,血色的光芒散发着危险的弧光,映照在帕尔默的身上,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仿佛要与深邃的黑暗融为一体。

“至高的……力量。”

帕尔默双手抓起荆棘冠,慢慢地将它抬起,试着戴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手中轻飘飘的荆棘冠也变得越发沉重,荆棘冠悬于帕尔默的头顶,尖锐的荆棘肆意生长着,向着帕尔默延伸而来,像是等不及要将帕尔默束缚在这可怖的力量下般。

突然,就在帕尔默要将荆棘冠完全戴上头顶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帕尔默注视着自己身下的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冰面下传来,紧接着,庞大的阴影从帕尔默身下的冰层缓缓游过。

帕尔默眨了眨眼,那庞大的阴影消失不见,好像这只是帕尔默的幻觉而已,同时一个莫名的想法从帕尔默的脑海里升起。

“我为什么要成为君王呢?”

帕尔默有过许多愿望,或高尚的、或卑微的,可能是价值非凡的,也可能是一文不值的。

小时候,帕尔默许愿自己能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天,又或是能在和沃西琳的摔跤中,赢过她那么一回,长大成人后,帕尔默反复地幻想自己退休的日子,最好三十岁就领上退休金,他也妄想过,自己成为克莱克斯家家主,过上对着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