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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闻言,先是惊讶,然后缓缓点头。

吉祥如意的八角宫灯悬挂着,灯火从宫灯的绢纱中透出来,华贵而又温暖。这光照在她的身上,竟让她的模样看上去苍老了些,那鬓角的银丝已然清晰可见。

她慈爱而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孙女,“祖母老了,这些事你和翎儿商量就好。”

她的娇娇啊,如此的聪慧懂事,无奈在情之一事上太过执拗。可怜翎儿那孩子,怕是还有得煎熬等待。

凉风一吹,她不由得咳了起来。

谢姝忙她将扶进屋内,又是给她倒水又是给她顺气,等她不咳了之后,又服侍她歇息。

一通折腾下来,已夜深人静。

向嬷嬷告诉谢姝,近几日长公主的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不知为何今日又咳了起来,许是方才着急心焦的缘故。

“小殿下,老奴斗胆一问,你先前不让殿下吃药,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妥当……”

谢姝闻言,看着她,道:“嬷嬷在怀疑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老奴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爱疑神疑鬼。太医说殿下是心病,如今小殿下您回来了,殿下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一些。”

“嬷嬷,你有话但说无妨。”

犹豫再三,向嬷嬷迟疑地说起一件事。

那是一件旧事,确实的说并不是公主府的事,而是颜家的事。

颜家被牵连之后,被抄家流放,颜知雪也被抬进鲁国公府为妾。那时长公主曾偷偷派人私下去打点,希望颜家人在流放路上少受些罪。

而那个人就是向嬷嬷。

向嬷嬷受长公主之命,负责替颜家人打点,还送了一些东西过去,无意中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颜老夫人因为吃错了药,病情加重了许多。

“老奴这些日子也不知怎地,就爱想以前的事,这越想就越觉得不对。那颜老夫人和颜大姑娘感情极好,颜大姑娘为了颜老夫人的身体不知操了多少心,还亲自试药开方子。许是老奴听错了……”

“那嬷嬷可还记得当时颜老夫人吃的都是什么药?”

“这个老奴记得。”

因为那时颜家人已经落难,颜老夫人吃的药都是向嬷嬷送去的。

向嬷嬷找来了当年的药方子,交给了谢姝。

药方子的字迹十分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向嬷嬷说这是颜知雪的笔迹,药方子也是颜知雪自己琢磨出来的。

“小殿下,老奴可能真是多心了。”向嬷嬷叹了一口气,“但愿是老奴想多了。”

……

翌日一早,萧翎遇刺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早朝之时,景元帝龙颜大怒。先是斥责京城守卫不作为,然后一连撤了几位要员,其中就有守卫郎中令和中尉等人。

一番雷霆手段之后,京中震荡。

安宁两王相争已久,京内京外分力抗衡。安王主内,宁王主外。安王的权力在京中,京城守卫就在他的管辖之内,而西山大营则在宁王的掌控之中。

先前温华突然请辞闭门失过,西山大营那边也小小乱过一阵。而今京城守卫要员被撤,安王势必要头疼一些时日。

这些事看上去全是人为,但若是站在另一个角度去看,不难发现处处都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波诡云谲之时,竟然传出景元帝忧心长孙的婚事,要亲自为长孙议亲的消息。当然他身为天子又是男子,自然不可能亲历亲为,而是将这件事交给后宫的妃子。

后宫之中掌事之人是淑妃,位高之人是高皇位,但出乎世人的意料,景元帝居然将这件事交给了庄妃。

庄妃是景元帝登基那年进的宫,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她膝下虽无皇子傍身,却育有两位公主。这些年来她行事低调,为人谨慎,颇有一些风评。

她领了这差事之后,邀请京中的世家贵女们进宫说话。

谢姝自然在邀请之列,且身份地位是所有的贵女之最。若只是庄妃的邀请,她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然而这件事情的源头是景元帝,她便不好不给面子。

临出门时,长公主不放心地千叮万嘱,最后还是那句话,她是公主之尊,若真有什么不对或是不愿意的事,直接翻脸走人。

她一一应着,说自己会注意。

马车行至半途,被人拦停。

拦车的人是章也,虽然是一身的官服,但扇子不离手。

“小殿下莫怪,臣是受人之托,来给小殿下送信的。”

说完,那双桃花眼都快眨抽了筋。

这个人除了萧翎还能有谁。

她已将药方子托那邓喜转交给了萧翎,所以她以为萧翎给自己写信肯定是说这件事,当她将信一拆开时,一时之间有些莫名其妙。

信的内容和药方子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上面写的是一首词:竹林风,叶纷纷,黯然销魂无人知。相思雨,冷瀮瀮,肝肠寸断乞君怜。一帘幽梦难自持,几时能得两情悦。

这又是相思又是梦的酸词,是生怕她看不懂吗?看来有些人在养伤期间,委实太闲了些,净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伤势如何?”

“他后背有伤,虽不在要害,伤口却不浅,太医说需要养上一段时日。小殿下,长情还有一句话让臣带给您。”

还有话?

谢姝又来了精神,心想着这话总该是与药方子有关吧。

等了一会儿,不见章也开口。

“章三公子,你但说无妨。”

“那臣就说了啊。”章也看上去面有羞赧之色,实则桃花眼亮得吓人,一看就是兴奋到了极点。

谢姝狐疑,到底是什么话,能让章三激动到这个样子?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想让章三不用说了,章三因为激动而发颤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长情说,请小殿下莫要忘了他。”

“……”

萧翎那个王八蛋!

好半天,谢姝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回去告诉他,让他问问他自己,他是谁啊?”

章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桃花眼都弯成了一条缝。

“好嘞,臣一定把话带到。”

萧长情啊萧长情,谁让你以前不近女色,你小子也有今天。

他退到一边,让谢姝的马车过去。

谢姝捏着那封信,恼怒无比。

姓萧的正事不干,这种闲事恨不得弄得人尽皆知。还黯然销魂无人知,伤成那样还做春梦,怎么不骚死他!

她恨恨地想着,脑子里无端浮现出一幅画面。

竹林雅居的幽室之中,伤在后背的人只能趴着,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竹林。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委屈起来,然后黯然落泪。

那凄楚可怜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他不停地向门外张望着,戚戚哀哀像个怨夫,仿佛正等待着一去不归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让她愣了一下。

却在下意识没由来地代入了自己,好似自己正是那个丈夫还卧病在床,却红杏出墙要去找下家的渣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差点把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幽幽的淡香从信纸散发出来,凑近一看还能看到其中花瓣一样的纹理。她心下冷哼一声,暗道姓萧的不愧是王府世子,写个信都这么讲究。

一路上,她反复看着那信。

快到皇宫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

这不是信。

这是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