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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以为梦境塌陷, 自己肯定醒不过来了。

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看到了宇文珠。

虽然他已经快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还是努力对宇文珠笑了笑。

“我看见珠娘, 就知道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对吧?”

宇文珠捂着嘴泣不成声, 只能不断点头作为回答。

李玄霸放心地闭上眼。

不知道昏沉了多久,他又醒了过来。

他看着守在床边的宇文珠,再次问道:“我肯定还活着, 是吗?”

宇文珠给李玄霸喂粥:“是,三郎还活着。”

李玄霸喝了粥,又沉沉睡去。

渐渐地, 他发现自己就算睡去,居然也有意识了。

周围环境像是打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滤镜看不真切, 他只能看到躺在床上的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时候做梦一样, 意识飘荡在半空,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身体,去未知的地方遨游。

但李玄霸不想离开。

他使出了浑身的劲,往自己的身体靠拢,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意识触碰到身体, 又被身体弹开。

好像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块腐肉, 已经不能再容纳他。

他的意识在一次又一次的触碰中变得模糊,变得昏昏沉沉。

在他的意识快沉睡时,他的身体灰暗的颜色变得鲜活, 容纳了他快消失的意识。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宇文珠在李玄霸开口前抢先道:“三郎, 你还活着。”

李玄霸笑了笑, 抱怨道:“这是什么药, 味道真奇怪。”

宇文珠把李玄霸扶起来:“良药苦口,三郎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玄霸笑道:“好。”

他喝了药,又喝了肉羹,再次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再次被身体弹出。

还好他醒来时,意识清醒了许多。于是他再次坚持不懈地往自己灰暗的身体里钻,一次又一次地被排斥,意识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昏沉。

直到下一次睁开双眼。

宇文珠:“三郎,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李玄霸这一次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孙医师?”

孙思邈道:“坚持住。你幼时能坚持住,现在也能!”

李玄霸道:“嗯。”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

孙医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太奇怪了。

但他坚信能看到珠娘,肯定就是现实。因为梦是出自想象,他连和秦皇汉武唐宗明祖称兄道弟都敢梦,却从不敢想象自己能与一位美好的女子成家。

因为后者是太过现实的幸福。

孙医师让李玄霸坚持,李玄霸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算坚持。

或许是像怨灵一样,徘徊在自己的身体周围不肯离去?

李玄霸感到意识的状态越来越差,连刚脱离身体的时候都很疲惫了。

意识本应该没有痛觉,他却渐渐地感到了刺痛感。

好像他已经竭尽全力,开始消耗意识本身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针刺进了身体,然后像梳子一样将身体撕裂。

啊,快散架了。

李玄霸想象着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痛得哭了出来。

好痛啊,干脆放弃吧。

“三郎,你还活着,还活着。”宇文珠哭泣道,“你睁眼看看我,看看我!”

李玄霸不知道第几次睁开眼。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喉咙像火烧一样,胸口仿佛压着巨石,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这次连说话都困难了,但居然能感到身体的异样了。

难受些好,难受些好。

能感觉到难受,才知道真的还活着,不是做梦。

李玄霸努力地对宇文珠眨了眨眼睛,又努力地挤出笑容。

宇文珠将散乱的碎发撩到耳后,垂首在李玄霸的眼睛上轻吻了一下。

“三郎,我在这里,你还活着。”宇文珠也努力地挤出笑容,“你看,你清醒的时间更长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玄霸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又将视线移回宇文珠的脸上。

“三兄在害羞!”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李玄霸用眼角余光瞥向眼睛已经哭成一个肿桃子的李智云。

李智云对罗士信道:“三兄还会瞪我,他真的好起来了!”

罗士信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李玄霸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五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不靠谱的模样?唉,没办法,小五还年幼,经不住事。

李玄霸闭上眼,再次鼓起了勇气。

虽然意识的痛感加剧了,但他还能支撑,一定能支撑。

哥,我还没死,还在努力战斗,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

李世民从梦中惊醒。

长孙康宁正在给他盖被子,见状问道:“又做噩梦了?”

李世民坐起身:“没有。没做梦,所以惊醒了。”

长孙康宁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垂着头。

李世民反过来安慰妻子:“别担心,我没事。阿玄也一定会没事。”

长孙康宁使劲点头。

李世民道:“你快去歇息吧,我去守夜。”

贼人敢对阿玄动手,就很可能也对自己动手,所以李世民要求下属轮流守夜。

他本可以不守夜,但如果睡不着,用守夜的名义发一会儿呆,会比闭着眼却做着一片黑暗的梦更舒服一些。

他说没做梦是假的,只是他的梦一片黑暗。

这种知道做梦,却什么都梦不到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长孙康宁虽然想陪着李世民,但她白天要和李世民一起骑马赶路,若精力不济会拖累行程,便只能逼着自己去睡觉。

李世民走到篝火旁,秦琼正在烤干粮。

李世民道:“分我一半。”

秦琼把表面烤焦的干饼掰下一块:“粗麦饼,郎君吃得下?”

李世民道:“行军打仗,这种干粮不是常吃吗?”

他嘎吱嘎吱啃着干粮,牙口极好,都不需要用水泡软。

秦琼看到表现得十分正常的李世民,嘴张张合合了许多次,还是犹豫着将话咽了下去。

李世民吃完半块干饼子,喝了一口水润喉咙。

他抹了一下嘴边的水渍,道:“想说什么就说,别支支吾吾,让人看着难受。”

秦琼摇头:“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即使才结识李世民和李玄霸不久,也知道失去了感情好的兄弟是什么感觉。

自己小时候玩得好的族兄弟去世时,都难受得好几日睡不着觉。更何况郎君和三郎君是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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