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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川穹之下,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明陵在?密雨间静默着, 古朴的雕栏上爬满了点点绿苔,被雨水冲刷得透亮。

沿着光滑的石阶,雨水潺潺地涌下来,于宁烟屿脚边汇聚成一团团打着旋儿的水涡。

毓秀之地,埋藏着已故先皇后。石碑矗落在喧哗的雨声里,如无声的慈母,脉脉凝视着迟迟归来的孩子,一片电光掣过, 清楚地映出它沟壑纵横的面庞。

“母后。”

宁烟屿撑着一把十六骨的伞,在?石碑前站了有片刻了。

奉上的瓜果,被雨水洗得锃亮。

率府诸人,均远远相随, 谁也不?敢搅扰了母子片刻重聚。

元后身体孱弱,诞下太子以后,身体难支, 染上病患, 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太子殿下一直以此为心结, 每月初一十五, 都会来此祭奠亡母。

有时只是?小立片刻,陪伴着地底长眠的芳魂,有时会说上几?句话, 与母亲分?享自?己的心事, 如这世间最普通的一个儿子, 对早逝的亡母依依眷怀。

雨水滂沱地打在?伞骨之上,水花乱溅, 汇聚成束的水流沿着伞骨汹涌地淌落,溅在?宁烟屿的长履边。

湿泞的泥土,卷着草香泛滥的气息,一股股攒向鼻翼。

宁烟屿往昔来,多半只是?陪伴母后待一会儿,可是?这次,他望着那块石碑,在?这场潇潇冷雨中?,胸口却烫如岩浆,无数种心绪被推着涌到喉舌底下,连舌根也微微发烫。

太子殿下耳根晕出薄红,黑色的瞳仁蒙了水汽愈发显得清亮:“母后。孩儿好像,惦记上了一个人。”

他到此刻亦不?知,那种时时刻刻放心不?下的惦记,算不?算得上喜欢,只要想到那个小娘子,心上便溢满密密匝匝的疼。

想要保护她,想要制止她伤害自?己,想要将她藏起来。

“她是?个小骗子,然而?她又很是?善良,孩儿放心不?下她,怕她受了旁人欺负。”

“若,孩儿将她领来给你?看,你?会同意的,对么。”

母后曾经说过,她只要他欢喜,无论将来他娶什么样的女子。无须门当户对,更不?要政治联姻,只要他喜欢。

母后一生,自?诩抓稳了阿耶的心,可阿耶还是?有六院三宫,旁的妃嫔。母后对他虽无教导,然而?宁恪懂母后的心思。

所以他不?敢造次。

他还在?担心,自?己此刻汹涌澎湃的冲动,仅仅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长久的许定?终身此生唯一。

没有对阿耶坦白?,也是?因为他内心的矛盾。

太子殿下考虑得很美好,待与那个女孩子剖白?心意了之后,再将此事告知圣人。

雨声如瀑,水流汤汤。

宁烟屿撑着竹骨伞,蹚过路面浅草丛生的泥泞,转身回来。

太子詹事瞧见殿下身上一身的雨水,要替殿下换了雨披,宁烟屿推掌:“宫端,孤要去?一个地方?,你?带人回率府,莫要跟来。”

祭奠完先皇后,殿下这是?又要去?哪儿,还有哪里可去??

往昔殿下与先皇后相处之后,总是?情绪低回,可太子詹事这回瞧着,殿下脚步轻盈若飞,撑着那把宽大的竹骨伞,不?消片刻便如腾身而?走,消失在?密雨中?停立在?官道上的马车后。

冰凉的雨水浇落在?身,但?宁烟屿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冷气,胸口烫得宛如顽石融化?,炽热的岩浆沿着血脉自?心尖出发,奔腾狂啸过四?肢百骸,皮肤的每一寸都冒着热气。

只消想到那个玉体冰凉,宛如玉液琼浆般芳香醇美的小娘子,便体肤发热。

驱策马车前往君子小筑,未免过于大张旗鼓,惊动生人,宁烟屿入巷之前,跳下了马车,这时,雨声正好停了,瓦檐上阴云笼罩,又在?酝酿着瓢泼雨势。

但?这方?便了太子殿下逾墙折柳,夜会佳人。

她屋里那个伺候的婢女,大抵是?个惫懒的,早已睡得鼾声朝天,宁烟屿放肆地夜探香闺,步入了女子的香居。

屋内大部分?烛火已经扑灭,仅仅只留了一座铜盏亭亭地翘首立在?八仙桌上,火苗妖娆带刀,刺杀得夜色,于墙面染上一面猩红。

太子殿下行动如猫,脚步落在?地面,没有半点声息。

一灯如豆的光焰照着她放落的重重帘帷,犹如那日春梦重临。

那夜的绮梦过于销魂,梦中?纠缠的姿态,犹如藤萝绕树、溪水冲石,黏腻腻,湿哒哒,一直留在?宁烟屿脑中?,拂之而?去?还复来。

洛阳折葵别院的夜晚,他无可辩驳。

的确是?他动了春心,否则,便如佛坐金莲,岂有半分?松动。

长指拨开帘拢,露出金色纱帘之后云被高堆、娇躯横陈的身影,锦被微微隆起,蜿蜒如丘。

少女背身向外,蜜蜡光晕打在?她云髻松散拨开的颈后肌肤,仿若流动般盈盈。

她已经睡着了。

窗外不?知何时起又下起了霏霏细雨,遮住了男人的心跳声音。

他跪身上榻,卷了一截她的锦被,睡在?了师暄妍身后。

少女芳馨满体,发丝与肌肤间都缭绕着淡淡胭脂的芬芳,离得越近,那香气似越浓郁。

他一动未动,并不?想趁机轻薄了熟睡的少女。

蓦地一道闪电裂开,自?屋外撕裂苍穹,爆裂地闪灼。

伴随闪电而?来的必是?雷鸣,宁烟屿扭过头去?,伸掌抵住了她的耳朵。

但?也只是?徒劳,在?雷声响起时,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身子轻轻战栗。

贴着他的胸膛,那纤薄的身子,一寸寸蜷缩起来,犹如刺猬一般,团成一个小团儿,保护着自?己。

宁烟屿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唤道:“般般。”

师暄妍的神魂已经陷落在?梦里,江拯那肥大油腻的脸庞,喷着浊臭逼人的口气,狞笑着朝她扑来。

江家?的侯爷与夫人都在?边上看,没有一个来搭把手。江夫人只是?挽着江晚芙的手,一大家?子,旁观着她的苦厄与困窘,眉目冷漠,作壁上观。

“别过来……舅舅,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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