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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恕的后背心也渗出了一团热汗,等圣人再一次问“如何”之?时,他便也同周垣一样,伏地顿首,尾调发颤地解释:“太子妃确凿有孕,已有……三个月,腹中皇嗣尚安。”

师暄妍微怔,难道连计医官都看不出她的脉象根本就不是孕脉吗?

郑贵妃也是震惊。

脸已经肿得又红又紫的韩氏,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这些医官一个个,都是尸位素餐,光拿俸禄不干事的么?!酒囊饭袋也不过如此!

圣人点头,目光瞟向郑贵妃,语调寒漠:“贵妃还要说,太子妃身犯欺君,皇嗣有假么??”

郑贵妃支吾道:“这……”

她实?在难相信,这韩氏居然敢晃自己?一枪,把她架到?火堆上?炙烤。

郑贵妃两眼恨毒,恶狠狠地剜向韩氏。

韩氏被左右内监掼在地上?,身如烂泥似的,软趴趴地贴着太极宫中冰凉的地板,再难爬起来。

她不相信诊断结果。

一定是,一定是师暄妍,早就已经买通了整个太医院!

圣人业已看出了郑贵妃的不甘心,这时他心情颇佳,一挥衣袖,道:“一个个来,都替太子妃好好看看,看是不是孕脉,朕这个皇祖父,究竟当得当不得。”

太医们?听周垣与计恕说太子妃是孕脉,一个个心头巨石放落,这时也欢天喜地自请上?来,排着队要借太子妃的脉象给陛下道贺。

结果一诊一个汗如雨下,一诊一个不吱声。

这是什么?脉啊。

这是子虚乌有脉,什么?也没有脉。

可周垣是太医院的青年翘楚,计恕是太医院的定海神针。

他俩看的是滑脉,这还能有错?

而且,这脉案据说是老太医华叔景留下的,华叔景是医坛北斗,他老人家可是有着“在世华佗”之?称的宇内驰名的神医。

他还能错诊了区区的一个滑脉?

谁也不敢挑战权威,一众太医在搭上?太子妃的脉搏之?后,均在几个眨眼之?间,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纷纷如周垣和计恕一样,以头抢地,伏地叩首。

接着,再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地哆嗦着回复一句——

“是滑脉,太子妃有孕在身。”

“太子妃的身孕已经足三月,渐稳妥了。”

“圣人宽心,太子妃母子俱无虞。”

一声声落在耳中,刺着郑贵妃的鼓膜。

她对此心如死灰,怨毒的目光穿过一排排拱伏无违的医官背影,越向早已瘫坐在地的韩秦桑。

韩氏两眼翻白,在最后一个医官开?口?之?前,她歇斯底里地匍匐在地上?,用尽全?力往前爬,一边爬,口?中一边喊道:“圣人,我有人证,我也有大夫,能证实?师暄妍没怀孕,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韩氏的大嗓门?吵嚷得圣人耳朵疼,左右内监会意,将?韩氏的两条腿摁住,等她再也往前爬不动了,这两人一人捉住她的一条腿,将?人往后拖。

韩氏不肯放弃,两只手掌用力地抓地,指甲在木板上?留下几道泛白的抓痕。

指甲变形,近乎劈裂,韩氏也根本感受不到?痛。

她只知道,今日要是不把师暄妍告倒,她就完了!

“堵住她的嘴。聒噪。”圣人嫌恶地道。

韩氏的嘴便被一只大掌捂住了,任由?她怎么?嘤嘤呜呜,都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最后一名医官有了结果,他撤回手指,对圣人高声道:“臣听得很仔细,太子妃没有怀孕!”

诸医官齐刷刷看向最后这名医官。

不出所?料,又是他。

全?太医院里最惹人嫌,没有一人愿与之?为伍的疯子。

郑贵妃眼睛倏然明亮,她挣扎起身,向圣人行礼:“圣人,太子妃这胎过于蹊跷,太医院医官不知受何人所?胁,齐齐扯谎造谣,谎称太子妃怀有身孕,臣妾提议,不若请襄王府中的陈医官来为太子妃看诊。”

郑贵妃只差把“这群蠢奴都是被太子唆使”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刻在脸上?了。

圣人目不斜视,不予置评。

而师暄妍,手心也沁出了些微潮湿。

她本以为宁恪会来。

但他今夜由?始至终没出现。

前面?的十三名太医都断言她有孕在身,虽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但她猜想最后一名医官应当也是如此。

可结果最后一名医官道出了实?情。

是多数战胜少数,还是独取蹊径,全?在圣人一念之?间。

师暄妍保持方才的姿势,未曾挪动半分,跪坐在毡毯之?上?,静候发落。

她不为自己?辩解一词,也不坦言自己?未曾怀孕。

圣人的长?指扣在黄花梨木案上?,一下没一下,咚咚地敲击着。

声音落在每个人的耳中,都宛若九天之?上?奔涌的雷鸣。

周垣、计恕等人,也因为那个碍事的疯子,陷入了恐惧当中。

圣人敲击了几下桌面?,再度看向师暄妍。

众人只见,圣人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丝弧度。

“朕往昔,也曾学得一些岐黄之?术。太子妃,你上?前来,朕亲自为你号脉。”

师暄妍的心如同重槌敲击之?下的鼓面?,震颤得不停,仓皇之?下,她膝行至圣人身边,温顺地回话:“回圣人话,臣女今日跪坐已久,双腿酸胀不适,可否改日……”

郑贵妃看出了师暄妍的退避之?意,心里有了答案,信心重拾:“圣人可曾听见有人心虚的声音?”

圣人沉默一晌,再度对师暄妍道:“无妨,朕医术尚可,号脉只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太子妃,你若清白,无需忧虑。”

可师暄妍自知,她并不清白!

宁恪总说她是小骗子,她的的确确就是个骗子,她眼下正招摇撞骗地,来到?太极宫中,只待圣人一号脉,她便如话本戏文里裹上?人皮的妖精,顷刻就要显出原形。

手收在袖中,惴惴地不敢拿出。

战栗间,朱唇轻曳,齿关发出战栗下细弱的磕碰声。

直到?圣人再三催促,并似乎有了些许不耐烦时,师暄妍才终于谨慎回话。

“臣女……遵旨。”

少女埋着浓丽的螓首,乌润的发梢轻轻盖过那一朵细腻白皙的云,披拂美人肩两侧。

她瑟瑟轻颤着,将?那截皓腕自云袖下探出,肤若凝脂,骨肉匀亭。

灯光下,郑贵妃被那一抹剔透无瑕的雪白刺了眼目。

太子色迷心窍,纵容此女迷惑圣人,用假怀孕之?事,行真苟且之?实?,罪恶无恕。

纵然往日太子仗有盛宠,横行霸道,猖狂嚣张,但郑贵妃不相信,今日戳其谎言之?后,圣人不会把这个逆子治罪。

这真是天赐的好机会,只待圣人搭上?师暄妍的脉象,一试便知。

师暄妍已经紧张得口?干舌燥,再也无法说一个字。

倘若这地上?能开?出一条缝,她一定立马便往下钻。

宁恪。

胆小如鼠,将?他的未婚妻一人留在这龙潭虎穴里,也不来搭救。

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