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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芙纤细平滑的雪颈, 伴随着艰难的吞咽动作,剧烈地一滚。

人影弥乱, 好似黏在镜上融化的霜糖,模糊了她的视线。

可她又?无比清楚,千军丛中,她已成了一块箭靶。

“殿下……”

她哀求地望着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美丽的眼睛宛如清池,蓄满了波光荡漾的清水。

旋即泪水蜿蜒流下,嘀嗒嘀嗒,坠落在胸口。

殿下要杀她。

她今日, 果真是活不了了。

可她好不甘心?。

凭什么师暄妍从一出生就能得到一切,她肖想了一辈子的,侯府嫡女的位置,于师暄妍而言, 不过垂手可得。

后来?,她看中了一个男人,春华台下为他一见倾心?, 尽管她从无勇气对那男人说出喜欢, 也不敢妄想他的心?里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为何?他的心?, 却轻而易举地放在了师暄妍身上。

她不甘心?啊。

那支羽箭,穿过春夜凉薄的微风,卷起一股如火焰般的灼痛, 穿过了她的咽喉。

好疼。

他对我, 从无半分怜惜。

江晚芙合上了眼帘, 乱军之中飘然坠地。

鲜血大片大片地从被洞穿的伤口之中涌出,流了满地, 她木然地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火光映衬下浩瀚无比的苍穹。

微弱的马蹄声自她耳边响起。

她疲惫地支着眼睛,直至视线里落入一道骑在马背上轩然伟岸的少年身影。

他越过了她,连一眼也未停留。

殿下,原来?你就是这样恨我。

凄然地笑了一声,江晚芙闭上了眼睛,长眠不起。

宁烟屿路过了江晚芙的尸首,方?想起什么,回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逐渐发冷的尸体。

目光沉峻。

江晚芙幼年时推师暄妍下水,他知晓时,曾留她一命,并没让她为幼年的过错付出代价。

然今日江晚芙为叛军带路,助纣为虐,谋害太子妃,祸乱国朝,罪不容免,他一箭射杀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乌泱泱的叛军,被杀得残存殆尽,最后一拨人,眼见无望,也士气低落无心?抵抗。

长信侯崔静训催马而上,兜鍪下脸色刚毅,朗声道:“汉王攻城,大势已去,太子于楼头射杀汉王二子,尔等如若继续负隅顽抗,必将祸连九族!弃械投降,妻小俱全,尔等也或有生路!”

败局已定,继续厮杀下去,只是莽夫之勇,不但不能扭转乾坤,还会连累家小,叛军犹豫着,左右对望。

“咣当”一声,一柄长矛被抛之于地。

第一个人选择了投降以后,人心?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接着便?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兵器纷纷被扔在地面。

他们举起了双臂,任由朝廷禁军将其收押。

长安城外的攻打仍然在继续,然而反贼已经气数将尽,汉王连失两名爱子,痛不欲生,正豁出命与朝廷军抗衡。

犹蚍蜉撼树而已。

叛军已再掀不起任何?大浪,胜负已定。

宁烟屿匆匆从战场回来?,几乎气息还没定,便?听到有人禀报,汉王有一支蛰伏于城内的私军,转向了忠敬坊太子行辕。

尽管行辕的兵力足够抵挡萧墙之祸,但宁烟屿仍是心?悬在了剑刃上,来?不及休息片刻,翻身上马,手持弓箭便?率飞骑连过数坊赶回来?,行辕这边,双方?早已杀红了眼,战况陷入了胶着。

幸好。

幸好赶回及时。

否则宁烟屿不敢想,此刻正在门?中,于庭院之下持剑当风而立的娘子,她会有多害怕。

他飞快地从马背上下来?,将长弓扔在身旁裨将,解落背后的箭囊,也一并扔给府率。

长腿不受任何?阻力地跨过了行辕大门?,径直步若流星的走向他的太子妃。

月光下,她持剑的手出现了一丝颤动,那柄秋水剑映着惨淡的月华,焕发出潋滟的水色。

少女望着她,眼中满是后怕和?惊喜。

雪白的素衣上,银色暗纹汹涌地流动,似一股浪潮,将他的心?尖淹没。

“般般!”他唤了一声,提醒着她,也提醒着自己。

结束了,他回来?了。

不必再害怕。

“烟屿……”

少女又?哭又?笑,终于撒了手中的剑,如同被封凝的身体,终于解了封,她向前张开柔软的臂膀,珍重地偎向他的胸膛,双手合抱住男人精瘦有力的腰身。

宁烟屿抚上怀中小娘子乌黑浓丽的发丝,珍重地在她的发心?间蜻蜓点水一吻。

战火中,一双有情?人,终于紧紧相?拥。

汉王的这场攻城之战,打了一天一夜,最终也未能如愿拿下长安。

汉王先是痛失爱子,后来?他身边追随自己多年的副将也相?继倒下,汉王自知,败局已定,负隅顽抗不过死路一条,为保全火种?等待他日东山再起,当下他调动了一支私兵,于长安城楼失火之际,匆匆逃离了战圈,南下而去。

江东子弟多才俊,他朝卷土重来?,情?势犹未可知。

汉王是实干人,不会沽名钓誉,演绎什么悲情?陌路英雄,提剑就抹了脖子。

待他回归属地,休养生息,再来?还报这奇耻大辱!

但他逃走后,军中有人高唱,汉王已经扔下他们叛逃了,此声一出,叛军也再无心?攻打长安,很快便?全军覆灭。

朝廷军收缴了叛军的军械粮草之后,于车骑将军等人率领下,追击穷寇,南下扬鞭。

朝廷军高歌猛进,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一路痛打落水狗,杀敌寇,缴军械,灭仇雠,壮志飞扬。

相?比之下,叛军则逃亡路上,丢盔弃甲,掩面溃散。

不出一个月,汉王乔装南下渡江之时,被朝廷军活捉了。

师旭明让人将活捉的汉王锁入囚笼里,预备带着这份厚礼,北上长安,交由殿下定夺。

自汉王大乱之后,圣人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经到了卧床难起的地步,自是无法理政。

现在太子代陛下全权监国摄政,履至尊而制六合,只是这一两月的事而已。

太子要料理王事,自是不可能再住在行辕。忠敬坊离含元殿有近一个时辰的车程,即便?快马上朝,也很不方?便?。

加上汉王之乱甫平,朝中诸事庞杂,宁烟屿已经恨不能将自己一个劈成两个用,自然一切都要从简,索性直接住进了太极宫。

他入了禁中居住,恐日后难回忠敬坊,想到要与太子妃分隔两地,心?中着实难熬。

想以前,虽然率府与东宫两头跑,但隔三差五还有个休沐的时日,率府离行辕也近,他可以日日都见到心?爱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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