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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傅银钏那么个闺中损友,一向互相挤兑着,可她心里,是真的极其羡慕傅银钏那手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

傅银钏知道娘娘介怀这事儿,可没少刺激她,说她就算练上八百年,只怕也照旧老模样,不成气候。

人说来奇怪,她就与傅银钏合得来,可偏偏还要在暗地里较劲。

为此,姜月见还摒弃了女子都练习的小楷,转而学习飞白书。

楚珩就是现成的书法家,陛下空闲时偶尔也兴致高昂,提笔练书,他的字迹传出去让翰林学士也夸得是“一字千金”。有一年执鞭东海,封禅泰山,陛下他老人家一高兴,便提剑在海边的礁石上刻下了一幅力足千钧的真迹。

礁石无可搬动,一直留在那儿,一块普普通通的礁石,屹立海边已有数千年,默默无名,但配上陛下的如椽大笔,便俨然成了一块名胜。那上头的字,也随之传出了无数拓本。

太后此刻伏案执笔,临摹的就是这幅《沧澜篇》。

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数年过去,被她无数次翻阅的拓本,已逐渐剥离了浅白的木浆,染上了些微淡黄。

雷鸣激烈,雨声嘈杂。

足踏数十阶雨水,苏探微步入暖阁,将蓑衣解落,正巧,姜月见从书卷间埋下的螓首抬起。

她的眉梢染上笑意:“罗汉床上的熏笼还是热的,过来取取暖,别着了凉。”

他沉默地依言走了过去,将沾染雨水和泥泞的一双皮履留在外间,只着了雪白的长袜,踩在绯红毛绒的簇花软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轻悄悄的。

他十分听话,自己便将双靠向了熏笼,热气一点点挥发出来,将他的掌心笼上温度。

姜月见就爱看他从命如流、逆来顺受的模样,抿唇轻笑:“去了哪儿?”

苏探微看了她一眼。

但彼此心照不宣。

一个尾巴,在他出宫城起便骖騑在列地缀在身后,若不是瞎或聋,想不发现都困难。

暖阁里听得见外间迸溅的雨水声,砸在琉璃瓦上,其势如瀑。

姜月见投笔,看他两侧贴着鬓角的发丝逐渐被烘干,嫣然地勾起了红唇,“过来哀家这里坐。”

他从罗汉床上下来,听话地向她靠近,姜月见让出半边的椅,坐下后,苏探微视线一低,发现她在临摹《沧澜篇》。

拓本被翻阅无数次,已能显而易见地看出褶皱和黄晕。

这本是他给的。

那天,他乘月色踏足坤仪宫,本以为皇后已经入眠,当他走近时,却发现她软软地趴在案上,正在用功。

根本没察觉他的到来,少女嗔怪地耷拉着眼睑,抱怨道:“好难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笔?”

姜月见就是典型的,书读得不怎么样,文房四宝能架满一屋子。写不好字怪笔不行,背不出文章怪人家写的东西佶屈聱牙,不然,总不可能是自己有错。

楚珩眼中或许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明知道她这么懒散的一个人。

“朕教你。”

他听到自己说。

因为声音太过于温柔,他和她对视起来,彼此都吃了一惊。

那时候,两张通红的脸蛋靠在一起,你一笔我一划,坐在书案前耳鬓厮磨……又怎么,会没有生出一丁点情意?

就算只是抱薪取暖,日子长久了,她还是会,有过眷恋。

姜月见眼中仿佛有一片闪烁的湖光,随着长睫卷起,泄露了一丝不稳。

苏探微先从记忆之中抽离,并肩而坐却相顾无言的尴尬里,他打破了岑寂:“太后娘娘临摹的这幅字,笔折峻瘦苍劲,其实不适合女子临摹。”

姜月见也回过神,“哦?是么?”

她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对了,哀家忘了,小苏太医可是殿试头名,你的文章必是锦绣珠玑,书法也是漂亮的,哀家还未曾观瞻,今日一定得有幸——”

拉长的尾音,犹如一口钟轰地撞上心脏。

她是,开始怀疑什么了?

一时没有想好对策,有些束手无奈。

但在她清湛的眸光巡视过来之际,苏殿元已将一切心绪都封存完毕,只剩静水流深,不动声色,“娘娘要看,臣再写一遍也行。”

姜月见勾唇:“这么久了,还能背下来啊。”

苏探微颔首:“能的,帮助臣获得功名的文章,永远铭记于心。”

“那哀家要一字不错的版本。”

姜月见使了个坏,明知这是刁难人,可就是愿意看他被为难的样子,眼眸轻轻地眨动。

苏探微被她瞧着,喉结上下一滚,莫名几分不妙,犹豫询问:“若是有错该如何?”

姜月见将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案上,手托香腮,偏过亮莹莹的明眸,“若是错一个字,你得亲哀家一下。”

作者有话说:

要是都错了呢?可不得亲秃噜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