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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搓着手, 忐忑而紧张地等待着。

脑海里期待了无数遍,一会儿苏哥哥会回来,他们弟兄相见的温馨画面。

楚翊发誓, 他也不会嫌恶他烦了, 他会像母后说的一样,任人唯贤,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身旁的近臣。

于是乎陛下连《论语》也读不进了, 手托嫩腮靠在巨大的书案上发着呆。

一串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落在耳中,紧跟孙海身后, 步入太和殿。

楚翊飞快地抬起小脑袋, 唰地看向来人,先看到的是孙海那张皱巴巴的老脸,脸色的失望一时没藏住, 把忠心耿耿侍奉多年的孙海的心扎了个对穿, 深感被嫌弃后, 老内侍急忙错开一步, 让开身后玉容雪貌的起居郎给陛下看。

果不其然,陛下一看到起居郎的脸,神色间立马便风静云弥,老内侍更伤透了心,但要论争宠, 他自知也不可能同起居郎大人争什么, 虽失了圣心, 好歹多年陪伴也有些苦劳, 孙海自我安慰地挤出一坨褶皱的笑容。

“陛下, 苏大人回来了。”

这是不消说的事情, 楚翊早就看到了, 他根本就看都没有看一眼老内侍,趿拉上龙靴橐橐地直奔下来,甚至嫌孙海的站位不对,小手将老内侍的右臂轻轻往旁边一拨。

“……”

这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老内侍满嘴里咕嘟咕嘟冒苦水,陛下已经登登登窜到了楚珩面前,为了保持身为天子的矜贵,他负起了小手,用一种奶呼呼的威慑力,仰起小脑袋看上边的人。

“回了?”

语气听起来,简直特别随意,跟唠家常没有两样。

楚珩一顿,缓缓点头,勾唇:“回了。”

楚翊捋了捋嘴巴边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煞有介事:“这事,你不怪朕,母后不让朕亲审,朕是有心无力,所以让苏卿在那牢狱里多待了两天。如今回来就好。”

楚珩被他逗笑,不言不语,半晌,抬起手,在陛下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揉了揉,将他头顶冲天的鬏鬏揉抓得风中凌乱。

过了一晌,楚珩低声道:“不怪。陛下爱臣之心,臣感激涕零。”

小皇帝“哦”了一声,挥挥手:“你倒是不糊涂,心里知道就好。”

孙海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中间似乎容不下闲杂人等了,便自觉告退。

太和殿徒留两人大眼对小眼。

面面相觑,楚珩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凝滞的气氛,太后娘娘不让他对楚翊吐露身份,他便只好寻些别的话题。

正要张口,那小崽子看人走了,突然张开了软软的肉胳膊,抱向了他的双腿。

甚至不及有反应,小皇帝把脸蛋埋进了他大腿的肌肉里,隔着绫裤与外衫重重的缎料,炙热的呼吸喷薄而出,沿着经纬渗入,化作一缕缕尖锐的刺扎向皮肤。

居然会,有些疼痛。

“陛下,怎么了?”

这样的场景不方便被别人看见,楚珩试图将他拽开一些。

稍微用了一点力,没想到这头崽子还挺固执,抱着他腿就是不肯撒。

楚珩一个没留神,那兔崽子得寸进尺,将他搂得更紧了,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挣不脱,正要以君臣那一套规训陛下松手,注意体统,猝不及防,耳朵里钻进一声:“哥哥。”

楚珩瞬间脸黑了半边。

太后娘娘那句缠绵旖旎、多情婉转的“哥哥”,言犹在耳,磨得人根本受不住,只能说母子俩……

一对儿妖精。

“母后不跟朕说发生了什么,她好像不相信你不是坏人,不管朕怎么劝说,她都不答应,朕也束手无策。朕还以为你就要死了。”

年幼的陛下还不大懂“死”之一字的内涵,想了想,换了一种比较容易让自己理解的方式,又道:“就像父皇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朕面前了。”

楚珩微微一怔,垂眸看向他,抱着自己双腿的儿子,只能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小脑袋。

他放缓了呼吸,手掌慢慢地落下去,在陛下的发旋间抚摩。

“朕还挺担心你的。”

楚翊害怕。

“宫里还会有很多太医,兆丰轩也还会有后来的起居郎,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带朕去龙雀天街看花灯了,也不会有人教朕射箭了……”

年纪还很小的陛下,对感情没有避讳,他天真的诉说,稚嫩的倾吐,他的烦恼,他的委屈,他的身为天子本不该有的恐惧和不安,就如同一个真正不谙世情的小孩儿在他信任的大人面前,总是无所顾忌一样。

楚珩离开他时,他才两岁多,刚会说话,说得不多,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而现在,他可以依偎在自己怀里,说出他心里羞于启齿的小秘密。

“臣,不惧一死,不过此事,清者自清,陛下信任臣,便已足够。”

小皇帝重重地点头,将他的腿放开了,没敢再抬头看,别别扭扭地扭着小身板回到了御座上,眼眶儿红红的,像被谁招惹了。

他示意让楚珩过去。

楚珩跟了过去,只见陛下翻出了一沓厚厚的宣纸,还有他常用的那支狼毫,在楚珩眉宇轻挑之际,陛下强行恢复冷漠尊贵,伪装成大人模样,将东西往他一推。

“记吧,这是你旷缺几日积攒下来的,不写满不能回去。”

这崽子表达自己的关心的方式一半直率一半别扭,很好。

一半像袅袅,一半像他。

*

弦月高擎苍穹,淡淡的云翳时而拂逝。

飞鸟归巢,宿于池边碧树。

太后外着一身染了夜色的斑斓雀金裘,命玉环敲开了乔玄寒止斋的窗。

自打“苏探微”走了以后,乔玄就找不着人同他共研医经了,他看那个新来的叶骊,整天鬼迷日眼,还说是出身杏林世家,心思压根不放在正道上,整天惦记些有的无的。

他年纪一大把了,眼睛也花了,大半夜里比他还勤勉,还在寒止斋整理过往脉案。

不料今夜,太后娘娘漏夜前来,乔玄也不知有何指示,连忙屏息凝神而出。

“老臣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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