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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欺瞒的想法罢了。

受制于人并非长久之计, 但父亲总要他忍。父亲说:那毒妇和她的废物儿子已经死了。他们生前藏的好东西,死后你我给他们挖出来,往后自然权倾天下。你今日不过受一时之气, 待你得了天下后再想这些, 又算得上什么?

花儿见霍言山不言语,又故意激他:“霍将军应是没想过那点头哈腰的滇城人竟然这样看你吧?无碍, 人总要被编排、被议论,吃软饭又如何?还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呢!霍将军好歹有口饭吃。”

花儿话音刚落, 霍言山的手就握住了她的脖子。花儿抬手就是一刀, 划破了他的绸衫, 二人在船头打斗起来。

霍言山自小习武, 自认对付面前这个豪不费力,却不成想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打架用的都是阴招!她招招攻他下三路, 要他断子绝孙一样!而他上前钳制她,她总会灵活躲过。要是他对她真要痛下杀手,倒也能斗上一斗,可她于他还有用, 他又不能杀她,也舍不得杀她。

霍言山受了一口窝囊气, 抬腿要踢她, 船头下沉,船身摇晃, 花儿向后一跳, 快速躲过。还要上前与他缠斗,霍言山抬头叫停:“不打了!你如今怎么这么好斗?”

“你第一天认识我?”花儿问他:“你休要惹我!你若对那些话不满, 可以去杀滇城人, 我不过是学舌罢了!再说, 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孙燕归,我定要你看到这天下最终是谁的!”霍言山撂下这一句,转过身去,再不肯理她。花儿气够了他,也不再言语。

“你要带我去哪?”花儿见船脱离了原本的那条河,往支线划去,就问霍言山。

“给你找一间临水的屋子,让你推开窗就能看到苏州河。每日奸/淫你,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倒要看看那时你的嘴还是不是这样硬!”

霍言山真的被花儿逼急了,他在夫人那里受气是因为夫人娘家有百万兵权,她凭什么让他受气?

霍言山到最后也没想清楚,他小心翼翼那么多年,为何偏偏在那一晚着了花儿的道,那花儿就算嘴损,何曾当面毁人颜面过?但他就是动怒了!

花儿闻言坐回船舱,也不打算逃跑,只是偶尔看向烟雾水面。那上头除了船桨带起的水波纹,再没有什么动静,但她一点不慌,甚至躺到床头,翘起二郎腿,任细雨落到她脸上。

“你求我还来得及。”霍言山说道。

“求你?那我还不如去求你夫人呢!”花儿嘻嘻一笑:“你又做不了主。你当我没听滇城人说么?你就连夜里去哪个妾室那里都是由你夫人定的。”

霍言山又觉心中一痛,再不肯说话了,只是狠狠看了花儿一眼。他要她为她所说的一切付出代价,他要她跪下求他!

可他仍旧不懂,他们初相识时,她就疑他;后屡次背叛他;如今又轻贱他。难道在她心中,他从不曾有过一分一毫值得信任的时刻吗?

可这话他问不出口,七八年光景倏忽一瞬,江山迭代却是数十年的事。世间男女情爱短如烟火,但江山社稷就是万年久长。要看如何比。这样一想,她的答案也就不重要了。

且往后看罢!

他会让她在那间屋子里终老的,一直到他问鼎天下,他要她像如今的白栖岭一样,从此与世隔绝,老死在这江南!

船又拐进另一条支流,河岸边已无人家,也再不见什么灯,只有船头、船尾各有一盏灯笼,因着被雨打湿了,显得沉甸甸的。天幕黑了,看不清远处亦看不清人心了。

花儿想:霍言山终究是要像今晚这船行的水路一样,由一片光明走进黑暗中的。初识他时她尚小,并未经过什么人和事,内心却隐隐不信他。尽管那时他说起娄擎的厌恶神情曾打动她,他期盼的盛世曾令她憧憬,但她就是没有全然信他。

若他如今还像当年一样呢?是那样一个正义并未完全消亡的少年将军,她可会信他?花儿觉得自己应当会信的。只是霍言山和谷为先,乃至天下诸侯,定要有一场厮杀,倘若只有一人能得天下,那花儿仍旧希望是谷为先。

品行端正的人,心怀天下的人,悲悯苍生的人,有勇有谋的人,才配得这个天下。差一分都不行!在花儿所思所想之中,霍言山便是那自始至终都差一分的人。

他二人都不再讲话,之间涌动着肃杀之气,霍言山偶尔看花儿一眼,可她躺在那已融于夜色之中,再无法分辨了。天空下着细雨,她也不怕不厌,也不知这些年淋了多少这样的雨。

霍言山对狼头山的事所知甚少。

他只知狼头山有一条流金盐河,是谷家军的命脉。那条流金盐河还是白栖岭助谷家军寻来的,那制盐的工艺也是白栖岭研制的。有商客从谷家军贩盐,要在密林深处候着。虽说那密林恐怖,人身处其中极有可能丢掉性命,可贩盐却是一桩天大的买卖,贩一次,养一个百口之家五年足够。世人都要为那口吃食卖命,于是那深山密林变成了一个隐秘的商贾之地。

尽管如此,去的人却都说不清流金盐河什么样,只说那盐河金光灿烂,一直流向天边;说那河边常年有雨雾,冬季湿冷,人会冻掉手脚;还说那周边全是食人的虎豹,最终被女子军驯服。

霍言山是见过苦寒的。那霍灵山也好不到哪去,他当年差点在那里殒命。霍言山自认生性强韧,向来自是颇高,忍不下气是自然。

前方渐有光明,灯笼倒映水中,远看八角扬起犹如张牙舞爪的巨怪,近一些才发现那是一座架在水面之上的通天塔。塔上灯火通明,塔下戒备森严。花儿坐起身来,径直赞叹一句:“好一个天上人间!”转向霍言山问道:“我要被关在这里?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她竟有些兴奋,她长在边远的北地,何曾见过这等壮丽的奇景,忍不住站起来仔细看那塔身,可谓雕梁画柱,巧夺天工,若要造一座这样的塔,耗去十数载亦是要的。霍家素来以清廉闻名于世,背地里却有这样的阵仗!

待他们的船驶进去,花儿更为震惊。那塔只是一个脸面,而内里,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水上之城。

“待拿到天下,就将京城搬到这里。”霍言山说这句的时候,内心颇有澎湃之感。

“不搬到滇城?”花儿泼他冷水,见他瞪她,她仰起脖子:“霍言山,你不必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你知道的,我不怕你。”

“我不需要你怕我。我要你想我念我,若他日我去了哪个女子的屋彻夜不归,我要你以泪洗面。”

霍言山觉得女子均逃不过情/爱束缚,若她此时不上心,不过是未被他征服罢了。可他不懂花儿,她连白栖岭都能抛下,更何况霍言山呢?

他的话惹花儿嗤笑一声,却不做争辩,只是暗暗回头看向来时路。霍言山根本不知道,花儿耳力极好,眼力也超乎寻常,她虽不动声色,却看到听到那河面之下的暗涌。

“别看了。”霍言山道:“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这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看未必。花儿腹诽。

“我看这里头人很多,你能保证各个嘴严?”花儿问霍言山,后者则意味深长一笑。花儿明白了,这里头的人是有来无回的。

花儿想到那小叫花跟她说:那大高个被抓走了,抓到身上去了。被抓走的人回不来了!那小叫花不会知晓得内情,但或许有只言片语是真的。或许从来都没有什么山上,而是一座城!有人被抓来这里,造霍家人心中的京城,但怕他们泄密,在他们生老病死之时就会被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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