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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走到一半时,他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长久而诡异的沉默后,他闷咳一声,突兀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嫣红的血溅落在雪白的白玉石上,刺目又绮丽。

“少?君!”临溪低呼着跑上前。

岑望定定望着那摊血,识海间?影影绰绰冒出一道倩丽的身影,而后千千万万幅曾被压制的画面一瞬间?尽数涌现——

“蠢小孩。”女子俯身,莹白的手指捏着变小的他的脸颊。

“喏,给你上药。”女子没好气地拿着上好的灵药,动作却轻如蝶翼煽动,拂过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岑望,我在给你洗澡,你太脏了。”被他咬了一口?,仍认真同他解释的女子,在一点点撩起温水,洗净他尽是污浊的身子。

“真是麻烦……”同榻而眠的女子,口?中尽是嫌弃,却仍会分给他一半被衾。

“黛黛。”因为那个叫吴常安的孩童一句“要娶秦黛黛”的戏言,他第一次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女子惊喜地看着他,却又掩盖不住眼中的那一点小心思?:“你不应这般唤我,你该唤我‘阿姊’。”

“这样?,往后我便是你姊姐,任谁也不能将我们姊弟二人?分开。”

再后来,她与那名叫文清砚的大夫走得近,他不悦地质问她“可会与之成?亲”,她却被逗乐了:“那阿望觉得,我该与怎样?的人?才相配?”

“须得是这世上最好之人?。便是最好之人?,也只勉强同阿姊相配。”

“好好好,若往后阿姊真的碰见心中的最好之人?,定先来征求阿望的意?见,如何?”

“阿姊,我觉得天道不公。”

“它让如今的我有了阿姊,却没有给那时的阿姊一个阿望。”

“我不会有心仪之人?,更不会与人?成?亲,有阿姊陪我便已足够,无人?能将我与阿姊分开。”

“阿姊,没有什么能改变我们姊弟二人?,谁也不能。”

“阿姊不是旁人?。”

“无人?能取代阿姊在阿望心中的位子。”

一幅幅画面如流星闪过,涌现得越发快。

“神玄宫不知多少?女修偷偷觊觎你呢,秦师弟便没有喜欢的?”

“我有阿姊。”

“你阿姊是你阿姊,你总要找到能与你白首不离之人?。”

“我与阿姊也能白首不离。”

“阿姊,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这枚香包送给阿姊,阿姊与我一人?一枚。”

“阿望,若有一日你发觉你并非阿望,我也并非阿姊,你会如何?”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所以才是假设啊”

“我不喜欢这样?的假设,你曾说过,只要我还唤你阿姊,我们便永不会分开。”

“阿姊,我只想当阿望。”

“阿望,我是自私的,若让我选,我定会选你。”

“阿姊,不要喜欢他。”

直到画面定格在那日的望霞城中。

黑压压的天色里,女子沉默地送他去渡劫,她的眼圈泛着红,却仍笑着说:“快些去吧,我在客栈等你。”

“好。”

少?年应声,却又离开得不彻底,折返回?来,用力地抱着她:“待我回?来,我有话同你说,黛黛。”

那是那个阿望与秦黛黛的最后一次见面。

岑望自回?忆中抽离,惊骇地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涌入识海之中。

他竭尽全力地想要靠着过去曾经历的痛苦回?忆,去掩盖这些回?忆、感情的不断滋生?。

可是……

六合镇上被如牲畜一般困于牢笼中的过往,不知何时多了一段被人?保护、被人?上药、被人?安抚的记忆。

有人?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一步步走出那段昏暗的日子。

神玄宫内孤寂的岁月里,多出了那个小小的弟子院落,那正在小聚的四个人?,那个叫他“秦师弟”的李赣,总赖在秦黛黛身侧的“姜宁”,还有秦黛黛含笑的:“恭喜你,阿望,你有朋友了。”

被先魔之力折磨得痛不欲生?时,有人?陪在他的身侧,割破手腕划下?血符,护他的安生?……

恍惚里,岑望忆起师尊问他:“你可曾想过,为何会不甘?”

他如今终于清楚。

他后来心中升起的不甘,是不甘心为何那个傻子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偏爱,为何她看见的不是他的全部,而只是那个“阿望”。

他不甘心,她的选择是“他”。

识海之中逐渐涌上阵阵赤红,少?年的眼眸也充斥着血色。

用了数十日方才压制下?“阿望”记忆的那股无形之力,脆弱得如同一块早已布满裂缝的玉,轻轻一敲,便已支离破碎,在他的识海中轰然炸开。

方圆数百里,天象异动。

“望儿。”有人?叹息着唤他的名字。

岑望抬眸,一滴鲜红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喃喃:“师尊,徒儿当真无用呢……”

而后,陡然失去意?识。

*

千里之外的太墟宗。

秦黛黛从比试场出来时,正值夕阳西下?。

晚霞遍布西边的天幕,洒落人?身上,带着几分怅然,几分幽远。

下?瞬,本晴朗的天象陡然变得有些阴沉。

秦黛黛不解地朝远处看去,越往东部,阴沉得愈发厉害。

“天象异变,莫不是有人?历劫?”千叶惊奇。

“不知。”秦黛黛收回?视线,落下?醉玉峰。

“少?宗主,您的衣裳,幽月宗已着人?送来了。”侍者上前禀报。

秦黛黛应了一声,缓步走进外间?。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幽幽悬于衣箱前的星辰罗裳,轻纱如飞霞,随灵力幽幽浮动,光彩缤纷。

裳上珠宝如一颗颗璀璨星辰,裙摆处细腻的刺绣绣着一株雪莲,悠然盛放于曳地的尾摆。

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秦黛黛定定望着,眼眸有动容闪过。

“可还喜欢?”温敛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秦黛黛背影一僵,转头?看去。

闻人?敛走进房中,唇角噙着一抹笑,认真看着她。

秦黛黛笑意?轻轻漾开:“谢谢你,闻人?。”

“我很喜欢。”

闻人?敛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很久,久到秦黛黛逐渐不自在起来,他方才道:“可以交换一个小要求吗?”

秦黛黛不解。

“待你穿上这件衣服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谢谢’或是‘抱歉’。”

秦黛黛怔然,迎着他含笑的目光,她轻轻点了下?头?。

闻人?敛笑开。

秦黛黛弯了弯唇:“侍者没同我说,来送衣裳的人?是你。”

“闲来无事,便跑一趟,”闻人?敛望着她恬淡的侧颜,“黛黛。”

秦黛黛眼中隐隐透着疑惑,看向他。

闻人?敛看着她因比试而微乱的发,顿了顿抬手将她的几缕碎发整理整齐,又轻轻扶了扶微松的发带。

察觉到女子极细微的凝滞后,他顿了顿,收回?手笑道:“初十那日,除却宗门前辈,便只邀些亲朋前来可好?”

秦黛黛微讶,但见对方神色平和,她颔首:“好。”